怪杰辜鸿铭

庸星

     电影《建党大业》上镜了很多晚清名流、民国精英、共和国元勋。我注意到了，特别安排朱德出现在蔡锷领导的护国战争上，虽然与电影情节无关，却是导演刻意安排下的朱老总光辉形象，是很讲政治的。至于电影还几次出现一位拖着长辫子的酸儒辜鸿铭，则可能是导演对这位学贯中西的“清末怪杰”的崇敬了。
   
     大凡长了异常脑袋的人，必有异常之烦恼。清末民初的辜鸿铭，通晓十三国文字，学富五车，却偏偏让他长在国家最懦弱的年代。山河破碎，列强欺凌，以他的学识和才华，他比任何人更深切地体会那种回天乏术的失落和苦痛，带着对中华文化的自尊与忧患，他不惜用偏执的行为来表达自身的崇高。
   
     周作人在《北大感旧录》中有一段专门描写辜鸿铭的句子：“生得一副深眼睛高鼻子的洋人相貌，头上一撮黄头毛，却编成了一条小辫子，冬天穿枣红宁绸的大袖方马褂，上戴瓜皮小帽；不要说在民国十年前后的北京，就是在前清时代，马路上遇见这样一位小城市里的华装教士似的人物，大家也不免要张大了眼睛看得出神吧。”
   
     只是辜鸿铭狂放的姿态，恰是他带泪的表演，是以此来保护强烈的自尊。他在北京大学任教时，梳着小辫走进课堂，学生们一片哄堂大笑，而他却平静地说：“我头上的辫子是有形的，你们心中的辫子却是无形的。”终使得狂傲的北大学生一片静默。
   
     我最早知道辜鸿铭其人，是在一篇介绍他的文章里，大肆渲染他关于女人的言论：“女人之美，美在小脚”；“一手握夫人淑姑小脚，一手下笔成千言”。还说他号称清朝最后一根辫子。主张男人要娶小老婆，认为这是社会稳定的基础。很让人揣摩他的变态。据说辜鸿铭称男人是茶壶，女人是茶杯，一个茶壶肯定要配几个茶杯。美国的妇运分子为此特地跑到上海跟辜鸿铭争论这个问题，最后辜问她：“亲爱的女士，请问你们家的马车有几个轮子？”“有四个。”“用一个打气筒灌气，还是用四个打气筒灌气？”“当然是用一个。”于是他得出结论：娶小老婆就是这个道理！
   
     关于辜鸿铭的奇闻轶事，后来我还读到过很多。有外国人请他吃饭，因为对辜的器重，推他坐在首席。宴会上，有一个老外问辜鸿铭：“你能否给我们讲讲贵国孔孟之道有何好处？”辜张口道：“刚才大家推我坐首席，这就是行孔子之教。如果大家都象你们西方所提倡的竞争，大家抢坐首席，以优胜劣败为主，我看这顿饭是吃不成了，这就是孔学的好处！”只短短几句，把老外说得张口结舌。
   
     辜鸿铭很长一段时间是在张之洞手下做幕僚，但他也敢拿张之洞和端方这前后两任湖广总督开涮，他说:“张文襄（张之洞）学问有余而聪明不足，故其病在傲；端午桥（端）)聪明有余而学问不足，故其病在浮。文襄傲，故其门下幕僚多伪君子；午桥浮，故其门下幕僚多真小人。”至于辜鸿铭对袁世凯的揶揄，则更叫人称绝。在张之洞与袁世凯同入军机处之时，袁世凯曾得意地对德国公使说：“张中堂是讲学问的；我是不讲学问的，我是讲办事的。”袁世凯底下的人听了，啧啧以为绝妙。只有辜鸿铭不以为然：“诚然。但要看所办是何等事，如老妈子倒马桶，固用不着学问；除倒马桶外，我不知天下有何事是无学问的人可以办得好。” 　　
   
       辜鸿铭一生主要成就在于沟通中西文化并付诸于翻译事业。为了让西方人了解中国的孔孟哲学，精神道义，他勤于写作，翻译了中国“四书”中《论语》、《中庸》和《大学》，创获甚巨；并著有《清流传》和《中国人的精神》等英文书，热衷向西方人宣传东方的文化和精神，产生了重大的影响，在西方形成了“到中国可以不看紫禁城，不可不看辜鸿铭”的说法。
   
      近来我还读了他的《中国人的精神》（又名《春秋大义》），作了一些摘录，很为他的文采折服。
   
       他写道：中国人身上有种难以形容的东西。我把它概括为温良。如果我不为这种温良正名的话，那么在外国人的心中它就可能被误认为中国人体质和道德上的缺陷──温顺和懦弱。这里再次提到的温良，就是我曾经提示过的一种源于同情心或真正的人类的智慧的温良──既不是源于推理，也非产自本能。
   
     中国人之所以有这种力量、这种强大的同情的力量，是因为他们完全地或几乎完全地过着一种心灵的生活。中国人的全部生活是一种情感的生活──这种情感既不来源于感官直觉意义上的那种情感，也不是来源于你们所说的神经系统奔腾的情欲那种意义上的情感，而是一种产生于我们人性的深处 ──心灵的激情或人类之爱的那种意义上的情感。 　
   
      中国一向被视为礼仪之邦，其礼貌的本质就是体谅、照顾他人的感情。中国人有礼貌是因为他们过着一种心灵的生活。他们完全了解自己的这份情感，很容易将心比心推己及人，显示出体谅、照顾他人情感的特征。中国人的礼貌虽然不象日本人的那样繁杂，但它是令人愉快的。相反，日本人的礼貌则是繁杂而令人不快的。折衷礼貌或许应该被称为排练式的礼貌，如剧院排戏一样，需要死记硬背。它不是发自内心、出于自然的礼貌。事实上，日本人的礼貌是一朵没有芳香的花，而真正的中国人的礼貌则是发自内心、充满了一种类似于名贵香水般奇异的芳香。
   
      中国人的毛笔或许可以视为中国人精神的象征。用毛笔书写绘画非常困难，好像也难以准确，但是一旦掌握了它，你就能够得心应手，创造出美妙优雅的书画来，而用西方坚硬的钢笔是无法获得这种效果的。
   
      正是因为中国人过着一种心灵的生活，一种像孩子的生活，所以使得他们在许多方面还显得有些幼稚。这使得一些浅薄的外国留学生认为中国人未能使文明得到发展，中国文明是一个停滞的文明。必须承认，就中国人的智力发展而言，在一定程度上被人为地限制了。在有些领域 中国人只取得很少甚至根本没有什么进步。象儿童一样过着心灵生活的中国人，对抽象的科学没有丝毫兴趣，因为在这方面心灵和情感无计可施。事实上，每一件无需心灵与情感参与的事，诸如统计表一类的工作，都会引起中国人的反感。
   
      中国人最美妙的特质是：作为一个有悠久历史的民族，它既有成年人的智慧，又能够过着孩子般的生活，一种心灵的生活。它是心灵与理智的和谐。如果说中华民族之精神是一种青春永葆的精神，是不朽的民族魂，那么，民族精神不朽的秘密就是中国人心灵与理智的完美谐和。
   
       ——这就是辜鸿铭，那个梳着小辫子，嗅着女人小脚的人写出来的文章。

寒衣

在手机上看得眼睛痛，整篇看下来，只记住了一个另类的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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