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鱼老大 于 2012-9-19 21:41 编辑
秋风起,夜初凉。想着白日里陪母亲逛街,心也似这湖里的灯影,清澈地一眨一眨。 得闲一日,缠着母亲陪我上街。母亲倒是纳闷,姊妹中最数我不爱上街,今日反倒拉了她同去。母亲拗不过,只好随我闲逛。 上了车直奔桃源桥。从我记事起,这就是城里最繁华的街。每年过年添新衣裳,母亲总是抛下她的活计领着我们几个上街来,必不可少的就是这里了。记得一次,我看上了一双大红色翻毛领的皮鞋,非要买回家。母亲怎么说我都听不进去,抱着它舍不得放下。母亲无奈,从裤腰处的内袋里翻出两张折得齐整的大团结给了胖胖的小眼老板娘,我这才罢休。大哥说至今都能隐约记得那双眯成细缝的眼睛。从小到大我穿过很多双皮鞋,印象最深的便是这双红皮鞋了。 记忆里,母亲很少有过皮鞋。她生长在农村,是家里的老二。舅舅从军后,家里的活都落在了母亲肩上。打柴、挑粪、担石头,没有她没干过的。母亲身材高大,在同村的姑娘中数她个子高,脚丫子大。等到她的姐妹们都上街买皮鞋穿的时候,母亲却没有一双穿得进去的。最大码40码,她也穿不进去。直到结婚,父亲陪着她在上海皮鞋店订做了两双鞋子,一双单的,一双高帮的,但都是平跟的。农田活计的忙碌,让母亲的这两双鞋鲜有用武之地。雨季过后,母亲拿出鞋子穿上,在屋子里仔细地走两圈,又擦上鞋油放在通风的窗台上晾着。下午母亲下地干活去了,我们几个轮番穿了皮鞋在阁楼里来回走,神气地昂着头,踩得地板“蹬蹬”响。穿完了,又悄悄放回窗台。晚上母亲回家,我们几个的屁股无一幸免于鸡毛掸。 我向来是姊妹里玩得最疯的。大哥穿过的衣裳鞋子,即使再结实到了我这里也不过小半个月的工夫,也就都光荣殉职全军覆没了。早几年搬家的时候,母亲从小阁楼上拉出满满两大筐的旧鞋子来。大哥见了忙喊我去看。只一眼,我便瞧出来了——这些都是我穿过的。母亲总说:大哥和小妹穿过的加在一起都不如我一人磨穿戳破掉的多。我上班后,第一次给母亲父亲买鞋子,大哥就笑我:以后咱爸妈的鞋你总得要包圆了吧。 听母亲说,道义访的大肉包一毛钱一个的时候,父亲给我买的双星鞋要二十五元一双。每学期两双还不一定能磨到期末。到了后来,脚丫子没怎么长了,母亲就把破了双星鞋子用帆布打上补丁让我继续穿。就这也是兔子的尾巴,经不起我的“脚功”。渐渐的,家里的那几双还能穿的鞋都被母亲打上了补丁。邻居家建华兄妹俩年龄与我相仿,妹妹春巧与我同龄,同在一个学校还是隔壁班。每次校运动会或者镇里运动会,50米、100米、4*100接力赛,800米,我都有参加。每每得奖了,建华兄妹俩总是归功于我有舒服漂亮的鞋子。我也一直这么暗暗地想。 雨后的初秋,天蓝得舒服。母亲随我从桃源桥一路向北晃荡。街两边的店面张贴着各式的促销广告,红的黄的,歪歪斜斜。门口蹲着的音响震得山响,长腿短裙的促销员热情地喊着“欢迎光临”。原来的老鞋店早不知搬去哪里了,崭新的上海皮鞋店倒是有两家。推门进得一家,店员小姐笑盈盈地迎了上来。说明了来意,小姐很快从电脑里找出了合适母亲能穿的尺码。 “怎么样,紧吗?”我问。 “还行,不紧。”母亲说着站起身走了两步。又站在镜子前转了一圈,顿了顿,问“这个贵吗?”小姐正要说,我冲她摇了摇手。 “喜欢吗?喜欢的话,我出钱你出力。”母亲和店员小姐都被我逗笑了。刷了卡拎着母亲的布鞋出了店。 “样子难看吗?”母亲边走边地头盯着她的新鞋子看。 “嗯,好看的。比上次买的还要好看!”我假装皱着眉头仔细打量她的鞋子,做出中肯的评价。 母亲开心地笑了。秋风里,我看见风撩起的层层白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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