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亚轮海难衍生的故事（四）

竺欢萍

第四集：
    场景一，丁贵躺在床上，两眼无光，喃喃自语：“叔，叔，死人，好多死人。”丁贵老婆带着外村桐树岙的阿毛医生进来，望闻问切一翻，阿毛医生走出房间。
    丁贵老婆：医生，他爹不睡不吃不喝，人一天天消瘦下去。整天念念叨叨，听起来会害怕，身体上看他也不痛不痒，怎么就会这样啊？他得的是什么病啊？
    阿毛医生：你老公和丁向顺的事外面议论的很多，他也许比较在乎别人的话，心理压力比较大，得的可能是一种癔症，最好跟他说说话，不要有心理压力。我这里也没有好的药物，要不你带他到宁波、上海大医院去看看。
   丁贵老婆：医生，你知道我一个妇道人家连梅林都去不了，宁波、上海叫我怎么走？你就随便开点药给他爹吧！
   阿毛医生：药不可以随便乱开的。你就找他的能说的来的朋友说说话，解开心结，也许会好一些。
  丁贵老婆：除了自言自语，偶尔跟我说几句，他爹现在都不跟别人说话，那怎么办啊？
   

  场景二，清晨，天刚蒙蒙亮，丁贵老婆拉着丁贵的手，刚刚踏进村口大悲庵的门口，丁贵看到四大金刚，吓得直哆嗦，紧紧拉住老婆，往外拖。
   
  丁贵：菩萨来抓我了，菩萨来抓我了，叔也在，叔也在······
  丁贵老婆：【拉着丁贵朝里走，心里也哆嗦起来，好像有一双双无形的眼睛盯着他们夫妻。】他爹，不怕，不怕，菩萨会保佑我们的，菩萨会保佑我们的。
  丁贵：【跪在菩萨前，呜呜直哭，没说一句话。】
  丁贵老婆：【跪在菩萨前，一边哭，一边祈祷。】显灵显性的菩萨啊，孩子他爹丁贵，向来老老实实做人，好不容易从江亚轮死里逃生，回来后被吓到了，整天魂不守舍，茶饭不思，求菩萨保佑让丁贵还魂，我定会全鸡全鸭供奉。求菩萨保佑我们一家平平安安，无灾无难。
  丁贵：怕、怕
  丁贵老婆：他爹，菩萨大慈大悲，普度众生，不怕，不怕，你有什么要怕的，就跟菩萨说吧，让菩萨带走噩运。
  丁贵：怕、怕
  丁贵老婆：他爹，咱没做亏心事，咱不怕，咱求菩萨保佑。
  丁贵：【看看老婆，看看菩萨，不断磕头。】菩萨保佑，不要抓我，菩萨保佑，不要抓我。
  丁贵老婆：他爹，我先出去，在外面等你，你跟菩萨说说吧，菩萨会保佑我们的。【说完，丁贵老婆朝门口走去。】
  丁贵：【跪在佛前好久好久，一次次恭恭敬敬拜着佛菩萨，也不说话只是哭，就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一般。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只听扑通一声，丁贵老婆感到不对，跑进去一看，丁贵倒在蒲团下，呼呼睡着了，她不知道该叫醒他，还是让他难得安静的睡一下。】
      
场景三，又是一个凌晨，丁贵老婆陪着丁贵在大悲庵里，丁贵安稳睡着，如今，只有在这里，丁贵才能睡得着。丁贵老婆跪在佛前，虔诚礼佛，好久。外面传来公鸡打鸣声，起早的村人咳嗽声，新的一天开始了，但对于丁贵来说，片刻的小憩后，又是一个难熬的时光。

  丁贵老婆：他爹，我们过得是什么日子，好端端的，又没有偷人家也没有抢人家，却弄得像做贼一般，就算上庙里，总是在半夜三更，这般偷偷摸摸，告诉我，到底为什么？我们为什么要过这种日子？
  丁贵：【呆呆看着老婆】怕、怕
  丁贵老婆：他爹，你到底怕什么，告诉我，我也可以为你分担，现在这样子，活的真没劲。村人看我指指点点，我现在连外面也不敢走出去，不敢跟人多说话。你又少言寡语，跟以前大不一样了，我不管你做了什么事，都是我丈夫，你就告诉我吧。我跟你一起承担。
  丁贵：我活不久了，叔来抓我了。我活不久了，叔来抓我了。
  丁贵老婆：你胡言乱语什么，好端端的，别乱说话。
  丁贵：【从床底下拿出一个包裹，打开，一堆银元，一根金条，两本账本，丁贵拿出账本，重新包好包裹，放到床底下。】大里人，我把所有的事情告诉你，但你要答应按我的吩咐做。
  丁贵老婆：【一下子似乎明白了什么，使劲点点头。】他爹，你说，我听你的。
  丁贵：这东西是叔的，我拿了也就拿了，一失足成千古恨，送不回去了，索性就留下给你和孩子。我死后，你把账本还给婶，就说是翻东西翻到的，她可以按账本去要账，还是一笔不小的数字。金条和银元你留下，不许跟任何人说起，好好把孩子养大。
  丁贵老婆：他爹，到底怎么一回事？难道真是你害了向顺叔？
  丁贵：那天，在江亚轮上，叔先睡了，我跟奉化人讲白谈（聊天），一声巨响，船炸了，我马上叫叔起来，一起跑，到船舱出口，被铁门拦住了，这时候，跑出来的人不是太多，我们三个人互相帮一下，就能爬上甲板，我第一个上去，叔顺手把包裹抛给我，想爬上来。但他忽然想起那件崭新的呢子服大衣还在床上，马上跑回去拿，等他再回来，下面已经聚集了很多人，他根本挤不到前面，好不容易爬上二格，他叫我拉他一把，我抱着包裹，想只要他不上来，这个就是我的了，再说我如果伸手，下面这么多人，会把我拽下去的，就这么迟疑了一下，别人就把他拉下去了，我迅速离开，到椒江人的机帆船旁边被救起来了。后面的事，你也知道的。
丁贵老婆：他爹，这也不能全部怪你，是向顺叔不知道事情危急，跑回去拿什么衣服啊，命总比衣服值钱。我们把所有东西还给婶，跟她说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她也会原谅我们的。
丁贵：大里人（村里习惯以媳妇娘家村庄名称呼。），你不要做傻事，就听我的，按我说的办。我知道我活不久了，也就几天时间，你不知道，叔真是个有灵有性的人，白天黑夜在我们家盯着我，只要我一闭眼，他就会站在我眼前索命，他是一定要抓我去的，他告诉我了，上次‘讲度仙’时讲的三天，其实是阳间的三个月，现在差不多到了，我也要去了。
丁贵老婆：【哇的一声大哭起来】他爹，你千万不要胡思乱想，没有什么比命重要了，我们把东西还掉，为向顺叔超度，他一定会原谅我们的，他会原谅我们的。婶也会原谅我们的。
     丁贵：大里人，你一定要按我的话去做，你不用怕，一命抵一命，叔不会找你麻烦的，我在那边也会保佑你和孩子的。我走了，就是苦了你。
丁贵老婆：他爹，钱是身外之物，你在就好，我和孩子只要你，你就听我一次，把钱还给婶，把事情说清楚，求她和向顺叔原谅，他们也会原谅我们的。
丁贵：来不及了，我不该一错再错。叔不会原谅我的，他跟我说了，他有冤啊，必须找到冤家抓着对头，才可以安魂，才可以转世投胎，我必须去，我不能再害他了。
丁贵老婆：他爹，杀人不过头点地，何况不都是你的错，我们真心诚意求他们，会原谅我们的，从此后，我们吃斋念佛，只做好事，阎王爷会给你加福加寿的。
丁贵：大里人，这几个月，我算是想明白了，做人不可以贪，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就不是你的，为人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我以前一直不相信有神有鬼，现在是亲眼所见不得不信。叔白天黑夜站在我身边，只要我一闭眼，他就用手掐我，所以我不敢睡觉。那天，你带我去庙里，叔想跟进来，却被四大金刚挡在门外了，我都看到的，这也是为什么我在庙里才睡的安稳的原因。
丁贵老婆：他爹，我们从此后住庙里，吃斋念佛，专做好事，还来得及。
丁贵：来不及了，万百一个数，我的寿数到了，该还的就去还了，冤冤相报何时了。只求你带好孩子，让他好好做人，这辈子我欠你的，只有下辈子还你了。
丁贵老婆：【嘤嘤哭泣】他爹，你是吓糊涂了，我带你去宁波、上海医院里去医治。
丁贵：唉，说起宁波、上海，我们村里也就三、五个人去过。我死后，你一定要去找丽表姑（我奶奶，大多村人这么称呼她。），告诉她事情大概的经过，她跑过三关六码头，知道的多，命也大，这次本来也坐江亚轮回来的，误点了逃过一劫。我怕婶她们会嘲笑你，欺负你，所以你让丽表姑跟婶说清楚当时的情况。她的话，大家愿意听，婶也会信的。
丁贵老婆：他爹，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丁贵：大里人，数到了，谁也救不了我了。我跟你说的话，千万要记住，按我说的做不会错。


场景四，丁贵躺在床上，不言不语，不吃不喝，骨瘦如柴，到第五天晚上子时，柔声说道：“叔，我来了。”丁贵结束了二十五年的人生之路。
从江亚轮出事到丁贵无疾而终，差不多四个月时间。在那个闭塞的年代，淳朴的村人都惊叹丁向顺是个有灵有性有冤必报的汉子，把丁贵作为最典型的谋财害命遭报应的例子。
直到如今村人都相信因果报应，奉行做人该是直为直。

      剧终

杨永术

看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