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不及

老龙人呢

来不及

——千万别把我当人

　

这已是我第五次坐在路边的补鞋摊补我的耐克鞋了。补鞋的大妈都已经认识我了，她惊讶我补鞋找人的专一，同样惊讶我对这双破鞋的喜爱之情。

　　

昨天那场球赛，我漂亮一个抢断，快步运球到前场。本来想来一个优雅的上篮，不料在我腾空的一刹那，我感觉脚底一凉，我的鞋离开鞋本身，自顾自地留在了地上。从那时起，我便出名了，大家都尊称我为‘赤脚大仙’。

　　

其实我的生活本可以不那么潦倒，父母给我的生活费可以让我平静地过大学生活。但我注定不是一个安分的人，各种交际，各种琐事，最终让我的财政出现了严重的赤字。于是我开始想办法追脱贫，于是我开始追妮子。

　　

追女孩致富这个办法是室友阿建告诉我的，男生普遍认为女生的钱比我们多。阿建是这条路上的成功典范，生活已经小康。

　　

阿建有两个女朋友。一个叫可儿，一个叫雪儿。可儿长得有点想范晓萱，身型娇小，是那种特别需要保护的女孩。而阿建无疑是最佳人选。此君健壮无比，尤其腹肌非同寻常。一般人的腹肌都是成双成对出现。唯他集天地精华，炼就出七块腹肌，真乃一大奇迹。雪儿就长得有雪的特点了，白得出奇。那天，阿建带我去见雪儿时，雪儿正依在一白墙上。我万分惊讶，若不是雪儿穿着衣服，我真怀疑她能和墙合为一体。相对可儿，雪儿的体型庞大许多，是我们常见的雪人。我一直暗地敬佩阿建处理三角恋的能力，他竟然能把她们的关系搞得姐妹一般，让人折服。

　　

再来讲讲妮子。妮子是那种大众化的美女，即只要是男人，见到她便会倾倒的类型。妮子是学医的。而且很富有。同时她又是个善良的女孩，我想善良是一个医生最起码要具备的东西。我一直想着哪天妮子会知道我的处境，然后博爱地拿出一叠钱，对我说：先用着。

　　

追妮子是一个艰难的过程。我使用出平生所学的全部招数，结果还是无功而返。于是我只好买条烟去请教阿建。阿建自从一夫两妻后，俨然成为我系情圣，一般不出手。阿建见到烟，就什么都好说。他决定教我一招。

　　

阿建告诉我女孩子都有浪漫情节。所谓浪漫，无非是那些跟树啊叶啊风啊雪啊有关的东西。阿建要求我买朵花，站在学校那条两边都是梧桐树的路上等妮子，而且最好是在傍晚。因为据说那是一天中最适合谈情说爱的时刻。我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答应了。

　　

于是我用身上仅有的十五元钱买了支玫瑰，然后穿了件灰色的风衣出发了。此时已是深秋，到处都透着寒意。那条路被黄色的叶子覆盖得严严实实，我走在上面，听到了“沙沙”的声音。

　　

我在一棵梧桐树下静静地站了半个小时。突然想起一件事。妮子是生活在学校的西区的，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无缘无故来到这梧桐路的。更让人无法接受的是鸟儿也懂浪漫，一对情侣鸟在我头上唧唧喳喳个不停。原来它们聊天是不碍我事的，可笑的是它们边聊边拉屎。当时我感到有东西落到我头上，以为是下雨了，用手一摸，才明白过来。于是我完全没有再等下去的意义和耐心了，立马回寝室找阿建。

　　

阿建见我那么早回来，知道没成功。在他认为此刻我应该回和妮子去看电影或吃饭，不到十点是不会回寝室的。我告诉了阿建前因后果，引来阿建一阵爆笑。我凑上去，把他翻到在地，准备让他失去笑的功能。阿建突然一脸严肃，说他要教我最绝的一招。我一听，立马把阿建扶起，整理好他的衣服，答应他晚上请吃夜宵。这最后的一招是一首诗。阿建深情为我朗诵：

　　

　　　　自那一日

　　

　　　　你我一遇

　　

　　　　你的发

　　

　　　　你的脸

　　

　　　　你那神情的双眸

　　

　　　　婀娜的身姿

　　

　　　　都深深地

　　

　　　　深深地印在我的脑海

　　

　　　　

　　

　　　　若有一日

　　

　　　　你转身离去

　　

　　　　我的真心

　　

　　　　我的百肠

　　

　　　　以及我那用来呼吸的肺

　　

　　　　都将紧紧地

　　

　　　　紧紧地

　　

　　　　随你而去

　　

　　　　

　　

　　　　我不能呼吸

　　

　　　　我无法呼吸

　　

　　　　因为我没有肺

　　

　　　　因为我没有你。

　　

朗诵完毕，阿建还独自陶醉在自己的诗中。我赶紧跑上去看他是否丢了身上某一器官。阿建一把推开我，说我不懂诗，说他这首诗俘虏了不知多少少女的芳心。我问阿建为什么要在诗中把自己搞的那么惨。阿建回我一句：那叫置之死地而后生，你懂啵？

　　

我采纳了阿建的意见，但没有采纳他的诗。我决定自写一首。写诗真是件痛苦的事，我绞尽脑子，翻边诗集，琢磨了一星期，处女作终于呼之而出：

　　

　　　　仅只一遇

　　

　　　　你便离去

　　

　　　　只留下你的美丽

　　

　　　　来不及问你的名字

　　

　　　　来不及表达我的意思

　　

　　　　来不及很多事

　　

　　　　若再相遇

　　

　　　　鼓足勇气

　　

　　　　不管风雨

　　

　　　　留住你的美丽

　　

　　　　没有来不及

　　

　　　　惟有一生珍惜

　　

不管是不是因为这首诗，但不管怎样，在这以后，妮子开始跟我约会。我终于牵上了她的手，我也吻了她。在我吻她的一刹那，她的身体本能地向后逃避。她十分紧张，而我镇定自若。我突然感到了妮子的纯，同时觉得自己惭愧，因为我已无法记清我的初吻给了谁。

　　

我的生活因为妮子渐渐好转。我不再需要像以前一样一条牛仔裤打发那漫长的整个严冬了。妮子对我很关心，很关心，这让我心中渐渐产生了一种愧疚。我也怀疑自己忘了自己的初衷，开始要真正爱上妮子了。因为有时候我竟然拒绝妮子给我买衣服，给我一些生活补助。我想对于这样近乎完美的女孩，我还能要求什么或者说我还有什么资格要求什么，唯有下定决心好好对她。

　　

我把决定告诉了阿建，阿建看着我，无语。

　　

但故事并不因为这样而向好的方向发展。初春的一天傍晚，妮子约我出去。在电话里，我听出了不寻常。我担心她是不是出事了，挂上电话就出门了。

　　

虽是初春，天气还是布满凉意。我报紧自己，向妮子等我的梧桐树下快步走去。妮子已经等了很久，也许是天气的的关系，她的脸有些发紫。妮子的双眼有些湿润，她一眨不眨看着我，很久很久。我有些茫然，不知所措。

　　

妮子从她的包中拿出一信封，递给我，低声说：你不是要钱吗？拿去！！她的话很轻，我却犹如晴天霹雳。我知道妮子已很努力地克制自己的眼泪了。

　　

我确定我此刻丝毫没有要钱的念头，但我的手却不由自主地，该死地伸出去接过那信封，那叠钱。在我接信封的一刹那，我突然觉得我一生中最重要的东西在渐渐离我而去。

　　

妮子再也克制不了，眼泪夺眶而出，转身而去。我本能地伸手去拉妮子的手，发现她已离我好远好远。我的手已无法触及，无法挽回。

　　

我感觉我的灵魂离开了我的身体，自己空留着一具空壳在这世上。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寝室的。或许是我双腿的本能，仅本能而已。

　　

回到寝室时，阿建正在喝闷酒。见我回来，不停向我说对不起，说是他害了我。接着我明白了其中的原由。事情很简单，阿建不小心说漏了嘴，告诉可儿我追妮子只是为了钱。可儿记在心里，告诉了妮子。与此同时，可儿也开始怀疑阿建对她的感情，与阿建提出了分手。我丝毫没有怪阿建的意思。我只是紧紧抱住阿建。我很高兴阿建真正爱上一个女孩了。

　　

我和阿建决定挽回我们的爱情。

　　

又是一个黄昏，我和阿建跑到了女寝室下。我们不顾一切，大声喊她们的名字，大声地说对不起，希望她们能够原谅。不知不觉中，夜幕已经降临，将我和阿建包围在黑色之中。我们想再次喊她们的名字的时候，突然发现自己的嗓子已哑，发不出声，我们瘫倒在地。与此同时，可儿终于哭着从寝室跑了出来，扑到阿建的怀里。阿建擦干她的眼泪，我听到了阿建对可儿的诺言：今天开始哪个都不爱，我会抱着你在家里过将来，无论哪里报道天国近了，仍然缠着你没悔改。今天开始哪里都不去，我会陪着你在公园看青苔，直到地老天荒才离开。

　　

这是一段歌词，很美，很感人。

　　

我没等到我爱的人飞扑向我，我有点疯了。我想跑进女寝室看妮子，请她原谅。门卫拦住我，说学校不许。我立马给了他一拳，推开他就跑了进去。门卫可能见我真疯了，不再阻拦。

　　

我推开门时，妮子有些恍然。当发现是我时，她赶紧拭去那我早已看到的泪水。我看到妮子消瘦的样子，心里真不是滋味。我不再犹豫，跑上去紧紧抱住妮子。我不想放手。我怕这一放，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真的离我而去，无从挽回。

　　

妮子奋力地挣开了我。当我的身体被她推开的一刹那，我知道她正渐渐远去。我想解释什么，却不知如何解释。当一个人把她太多的第一次，太多的感情投入到另一个人上时，注定一旦伤害，便会伤得很深，很痛。我静静地伫立在妮子面前很久很久，毫无怨言的接受她的决定。

　　

对不起，我爱的人。我心中轻轻地说道，放下她给我的信封。从今以后，我将离去。离愁能有多痛，痛有多浓，当我在转身的一刹那，才发现自己的眼泪轻轻滴下。

　　

很多年来，我一直在想，每个人，在他心里应该都有一些那么不易忘怀的人和事。一如多年后，我对妮子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