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那些事（连载）

荀彧

            前言： 挖个大坑，虽只有半桶水的水平，但此文所述基本上是有据可循，参见三国各类正史，非演义。
  

    公元195年寒冬（十二月），一个15岁的少年渡过黄河，来到了河东郡安邑县(今山西解州一带)，饥饿困顿之时，一个叫张杨的男人送来了粮食。这个少年和名相诸葛亮同一年出生同一年死去，两个人都是汉的旗帜或者魂魄。当时的他可比诸葛亮有名许多，后者直到27岁时才飘然出山，名动天下，而眼前的少年从9岁起就已经天下闻名，他由王而帝，现在已经做了7年的皇帝工作，但他的痛苦正在于诞自帝王之家。

    因为是皇室成员，他从小就忍受宫廷斗争带来的苦难折磨，生母王美人死于何皇后的毒杀，接着掌握政权的何进被宦官剁了，宦官又被何进留下那派人譬如袁绍、袁术之流剁了，剁来剁去的时候自己也被挟持了，董卓来了，给他带来了帝位，同时也沦为傀儡，然后西迁、战火、被胁迫、被当做工具哄抢、东迁、惨败、流离，现在来到了安邑这块陌生的地方。他仰望苍穹，听着流水东逝的声音，祈求上苍能够福佑沦落中的大汉王朝。

    公元196年春天，正月，在安邑这块地方,献帝刘协在郊外祭祀上帝，大赦天下（此时的天下基本上没他份了，所以他的大赦对犯人来说只是张空头支票），改元建安，前面的年号是兴平，一共使用了两年。取建安这个年号，除了安邑这块地方有些纪念意义，意头也好，重建一个安定的汉社稷，这是刘协的心声，但在他身边的人，年幼的皇后，那些饥肠辘辘的大臣，都无法协助他达成愿望。除此之外，他身边还有四个人，真正有军权的男人，操纵这个流离政权的大腕，也可以称作野心家。

    第一位出场的是后来的国丈董承，不要惊讶，也许你会受演义影响，认为这位以后的董贵妃之父可是汉室忠臣，怎么会是野心家？但是如果你翻下史料，就被发现这位国丈爷原先就是牛辅的部曲，牛辅何人？董卓的女婿，换句话说是祸乱天下的帮凶。奇怪的是董卓被夷灭三族，王允大肆捕杀凉州董卓余党时，董承却幸免了，或许他的政治能量和本事都不小(有些史料说他是董后的内侄)。

    李傕、郭汜执政几年后，内斗于长安，献帝东迁，董承有了展现自己的舞台。他和郭汜、杨奉、杨定一起护送刘协东归，被封为发集将军。郭汜在路上反悔准备挟持献帝回关中，其他三人不干，战了一场，郭汜落败回头找上了老朋友兼老冤家李傕一起来抢献帝，在弘农县东涧大干了一场（公元195年十一月），李傕、郭汜打仗还是很有一手的，又有精锐的西凉兵，所以董承等拥护的献帝一方下场很惨，官员和士兵被打死的数不胜数，美女和吃穿的必需品被抢了很多，就连皇帝的御用品也丢得满地都是。顺便提一笔，当时射声校尉沮俊被打伤落马，李傕老大还跟旁边的强盗商量要不要给他一条生路，这位沮俊在马下就开骂了：“乱臣贼子这一行，你算干得最出色了。”李老大很生气，也很人道，直接给他一刀。

    原先四人护送队中，郭汜反了，杨定在东涧之役之前就被郭汜打跑去荆州了，现在除了董承，剩下这位就是我要介绍的第二位大腕杨奉。杨奉同志最早干的是份光荣的农民起义事业，是白波帅之一。白波军其实是黄巾军的余部，因为有个叫郭太的黄巾贼在西河白波谷起事，得名白波军，所以白波帅的意思就是一黄巾余贼的头目。可惜杨奉同志没有一辈子献身革命的觉悟，很快投降了李傕，成为李傕的将领。他也没安份多长时间，又伙同军吏宋果要干掉新领导李傕，结果阴谋失败，直接拉起队伍反叛李傕。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杨奉同志的确是一位有创业精神的贼，而且是一位稍有军事能力的贼。在东归路上，郭汜想劫持献帝去堳县，就是被杨奉击败的，郭汜憋屈了，叫上杨奉旧领导李傕、西凉大将张济一起来东涧的时候，杨奉终于抵不住了，大败，和董承等护着献帝跑到了曹阳。根据章怀太子的注说，曹阳，涧名，在唐朝陕州西南七里，俗谓之七里涧。崔浩又说：自南山，北通于河。我们的刘协同学在曹阳的田野上风餐露宿（史书的说法是：露次田中），他的“老朋友”李傕、郭汜当然在后头很想念他，随时都可能带兵过来安慰他一下。面对这种疯狂的粉丝，刘协同志身边两个大腕董承、杨奉很头疼，想了个办法，假装和李傕等人讲和，拖延时间，暗地里让白波贼出身的杨奉同学秘密召集以前那些白波军头领派援兵前来勤王。

    盗贼勤王，对曾经强盛无匹的汉王朝是何等讽刺。但眼前的现状人家肯来你就偷着乐吧。事实证明这伙白波贼很给力，他们不但自己来，而且跟南匈奴王一起来，带来了数千骑兵。不必疑惑，汉末一些在中国的南匈奴部落跟白波贼一起没少干烧杀抢掠的事情，河内诸郡人民表示很受伤。来的三位白波帅胡才、李乐、韩暹，前两位倒也罢了，李乐后来被仇家所杀，胡才病死，最会闹腾的是第三位韩暹，后来的汉大将军韩暹，不知道地下卫青、霍光、吴汉这些不世出的人物对一个盗贼兄弟和他们同一高位作何感想？韩暹就是我要介绍的第三位大腕，这个白波贼不但做到汉大将军，领司隶校尉（这个职位也很牛，三独坐之一，负责京城治安，还可以督察京吏，袁绍、曹操、张飞、诸葛亮这些大人物都获得过此官职）而且打跑过董承，又喜欢跟曹操、吕布、袁术、刘备这些大诸侯干过仗，不愧是大盗韩暹。当然现在他是老同事杨奉叫来帮忙干架的，和董承还没闹翻。

    董承、杨奉得到白波贼韩暹、南匈奴右贤王去卑等这股新力军，决定出击，大破李傕、郭汜，斩首数千级。李傕、郭汜这两位西凉枭雄火了，你们玩阴的，嘴上说一起把献帝资源这个共享，暗地里拉上别人就来袭击老子。两位大佬很生气，后果也很严重，决定让欺骗他们的人很后悔，于是收拾败兵，复出曹阳。获胜之余董承等人开了个军事会议，会议结果就是董承、李乐在前拥着献帝先跑，胡才、杨奉、韩暹、去卑四人殿后，应该说后面四人打仗的能力、兵力较强，这安排也合理。可惜李傕、郭汜这次玩命来了，在曹阳大败董承等人，死亡人数超过东涧之败。跑到陕的时候，皇帝身边的虎贲、羽林这些禁卫军死了只剩百余人，而且这些人都想离开献帝这个瘟神。

    董承、杨奉两个大腕在惨败之余，在晚上又开了个会，这种会议精神实在值得后人学习。他们准备渡过黄河，安全些，让李乐这个白波帅先去准备些渡河的工具，举火为应。李乐先生找到船后，献帝步行走出军营，来到岸边，结果河岸过高，高十余丈那，船就在下面，只能干着急。左右议论说要用马绳系住献帝的腰往下放，当时伏皇后的兄弟伏德扶着皇后，一手帮皇后拿着十匹细绢（另一个版本是皇后亲自拿着数匹绢），董承这时使坏了，指示符节令孙俨（另一版本作孙徽）拿刀穿过人群只砍伏皇后背，意在抢绢，说他意在弑后也未尝不可。这时有个叫左灵的官员眼快，拔刀抵挡，喝道：“你是哪等人？这么放肆！”

    在打斗过程中，冷酷的刀刃误伤旁边的侍从，侍从的血溅到皇后的衣服，这抹血色正是一个王朝沦落的见证。皇后当时还是个小女孩，血溅已衣，是多么的残酷，甚至因为失去这几匹绢，到了安邑之后，皇后只好穿着破烂的旧衣服（御服穿敝），连做新衣服的料子都没有。董承抢绢也是为了从河岸上下去，伏德也认为用马绳拴着献帝太丢皇家的脸面，于是改用绢绑着献帝的腰慢慢放下去。没绢没地位的诸位就惨了，追兵就在身后，一些人直接从河岸上往下跳，有些则匍匐身子慢慢滚下去，摔伤的、压死的，不可胜数，大家都抢着渡船，又被“铁面无私”的大腕董承用戈打击，手指满天飞，有些还飞到船上。能够坐船逃跑的，只有献帝、皇后、宋贵人、杨彪、伏完这些个重要人士，当然我们董承大腕在砍人之后是不会忘记上船的。

    留下的宫女被李傕的士兵就给掠夺了、哄抢了、收编了，禽兽啊，剩下的淹死、冻死一大堆。好不容易跑到大阳，献帝和一班流离人士歇息在百姓家里，接着去了白波帅李乐军营。大家饿啊，后汉书说百官饥饿，可能献帝还能喝碗粥什么的。这时，我们的第四位大腕要出场了，他就是开头给献帝送来粮食的男人。什么叫扶贫，什么叫雪中送炭，河内太守张杨就是榜样。张杨，并州猛男，虽然力气很猛，为人却比较温和，手下有叛变的，对着他哭几声，他就会原谅，这种性格最后造成他死在自己部将身上。

    这时他让数千人抗着米袋就往安邑来了。有了吃的，献帝心情好了些，骑着牛车（够气派）终于来到了安邑，时为公元195年十二月份。河东太守王邑也贡献绵帛，大家也勉强可以穿上点衣服，起码不裸奔了。为了奖励王邑的忠心，直接给他封了个列侯过过瘾，估计西汉终生不得封侯的李广在地下又得气死一回。相对王邑，其他几人的功劳更大，要求回报也更多，所有白波贼胡才被封为征东将军，张杨、杨奉都封为安国将军，而且都假节、开府，差不多都位极人臣了。

    这几个哥们似乎还不惬意，我是封了，我手下也跟你出生入死了，也得封他们，没有好处，谁跟你患难与共啊。所以这些人的部下能封的献帝都封，官印刻不了那么多，那就拿锥子雕一个将就着用，这些都是劳苦大众出来的兵痞啊。给了官，大家都欢喜，拿出酒肉和献帝开个宴会一起穷高兴。又派了太仆韩融去跟李傕他们谈和，李傕看看这几股势力合在一起拿下也很有难度，加上韩融又是个大名士，给几分面子吧，就放回部分路上抢到或者捡到的大臣、宫里的MM，归还一些御用物品和辎重。

    献帝在安邑的日子还是安逸的，所以过了年，在公元196年正月，他改元建安，汉朝又开始一个新纪元。一个英雄辈出，战火纷飞，龙争虎斗，一个具体独特文化，对献帝而言又是相当无奈的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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