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云:“四月村村麦饼香,田姑争说裹糖霜。明朝即要入城去,胜抵三餐贮布囊。” 过去念书时,每每早起,清晨的雾气未散,隐隐有一丝若有若无的香气踏着空气中几毫米的小水珠翩翩而来,如一婀娜袅娜之少女巧笑倩兮,直引着鼻子先生欣然前往。走近了,便是一个小老婆婆,弓着背,整张脸上纵横交错满是皱纹,手脚却不比年轻人愚钝,麻利地揉面粉,裹陷,擀一个薄薄的饼,摊在一个大平底锅上。其间没有多么激烈的过程,热气逐渐渗透面粉,生出几缕细烟,隐隐间似有暗香挥之不去。小老婆婆的手掂着饼边儿翻了一个面,此时已是另外一番景象,皮色转黄,间有几处焦黑略作点缀,有馅儿破皮而出,张牙舞爪,好不有趣,更有一番浓烈热香扑面而来,直叫人双眼圆睁,垂涎欲滴。 取饼叠之一口咬下,豆腐之绵密,肉末之细软,饼皮之扎实,配之以浓郁麦香,胃腹顿获巨大快感,似被打入一道兴奋剂,愉快地翻腾消转着,风卷残云间,只剩一个饱嗝结束之。 宁海最好的麦饼出在岔路小镇,每每在外游览几日疲惫归来时,总有人于车内大喊一声:“走,去岔路吃麦饼。”死寂的车内才仿佛苏醒了一般,人们重新谈笑风生,神采奕奕,似又将奔赴一场欢快的旅行。入了小饭馆,来来去去的皆是一盘盘麦饼,人们喝了豆浆,吃了饼,个个红光满面,如饮了酒一般醉醺醺,暖乎乎。仿佛唯此这般,此次的归程才算完美,几日的水土不服也才烟消云散。 恍惚间,忆及当年去云南,有人从南门处买回五十只麦饼皮子。并携带一大瓶海苔炒花生米。在机场等候时,人手持一张麦饼皮子,放上几勺花生米,卷成筒状,放入口中,一时间,面粉、花生、海苔这几种平凡的原料因烘焙,因翻炒,因融为一体而在口腔中爆炸,噼里啪啦,无不精彩,治愈了饥渴的胃腹的同时也疗解了旅人疲惫寞然的心。几十号人旁若无人,豪迈啃饼,一时间蔚为壮观。我母亲更是极简主义者,只一张饼皮子便两腮鼓满,怡然自得。她所贪恋的、念念不忘的不过那纯真年代里的一缕清香,真真切切,若农民脚边的稻谷,看得见,摸得着。 去年归家时,盆中躺着半张饼皮子,已是许久不见。冰皮依旧雪白生冷,依旧令人牙疼,却有麦香于口中萦绕许久不去,遂唤醒记忆,不禁眼眶发涩。 今日再于店中食饼,皮薄而精致,再不可使人饱腹了,也许久不再闻麦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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