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一壶漂泊 于 2011-12-14 11:48 编辑
清晨有雾。 天福温泉山庄对面,就是著名的东林寺。寺后山的那尊铜佛,据说国内最大,彼时尚在建造,脚手架在晨雾中时隐时现。 到了庐山脚下而不上庐山,似乎有点说不过去。我其实并不想去。这些年,走过的地方很多,能使我欣赏而喜爱的往往是没怎么开发的非著名景点,而不是大家都耳熟能详的所谓的著名景点。 凡喜欢驴走的,大家都恃有与我相似的旅游观。假借旅游的名义过度开发,搞得人山人海,实在是对自然风景的莫大破坏,背后都透着一个利字。这庐山的名头,不消我说,那么多诗文和政治事件的流传,自然是人尽皆知的了。 终究拗不过主人的盛情。他亲自充任驾驶员,载了我们一行三人前往庐山。 车行山道上。车窗外的植被和景物都很寻常。仿佛宁海的盖苍山一般,不值得停车细看,也没有值得一摄的镜头。路边有很多建了一半的烂尾楼,凄凄惨惨地隐在树林之中,鬼屋一般。此外,几无例外地在山道旁立着许多广告牌,写着苏学士的“横看成林侧成峰”和毛泽东的“天生一个仙人洞”之类的诗句,很煞风景。 驶过一个山间水库时,朋友介绍说,这是当年为毛泽东驾幸庐山特意修造的。以二个正规师之力,外加征用民工无数,费时三年建成,供作庐山别墅的水源。以一人之欲而驱万民的事,在这个国度原是有渊源的,不足为奇。驶过水库,便到了所谓的“庐山会议”旧址。 逗留了将近一个小时,把这所别墅里里外外都看了个遍,没有发现值得驻足的地方。除了为同行的朋友拍摄几张留影照片,连相机都懒得动。远眺群峰,近察地势,发现该地所建的房子,恰在凶厄之地,作为阴宅倒是相宜的。怪不得。 驶到山的另一面,顿觉神怡气爽,著名的牯岭到了。牯岭是庐山上的大镇,人口二万余,游客基本上在此集散。路的右侧山坡上,掩映着各式各样的旧公馆,指示牌上写着“陈诚旧居”、“白崇禧旧居”等字样,是前政权权贵们的避暑处所。宋美龄的别墅看来不在这一带,因为我们都没有发现指示牌,否则倒是要去探究一番的。 接近岭顶的地方有一家电影院,放映着《庐山恋》。据说,该影院只放映这一部电影,几十年如一日,供游客免费观看。这个特色,恐怕是国内绝无仅有的。带给人的是怀旧和温暖,做的却是庐山的广告,策略高明。 牯岭街上商铺林立,游人熙熙。在立着“庐山”二字的石碑旁,看着脚下点缀在绿树丛中的红瓦白墙,不免感慨。鄱阳湖畔的庐山,在九江一带突兀高耸,被作为避暑之地,原也无可厚非。可这座其实没有什么风景的土山居然这么有名,倒是令人深思的。 探究起来,这座山的出名跟几个人和两个政权有关。李白一句“飞流直下三千尺”的醉话,为普普通通的庐山瀑布做了个流传千年的广告,让没有见过这个瀑布的人神往不已;东坡一句“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原意是说庐山多雾,并非说庐山有多么秀美,是表达一个禅意的,却被人误读,勾起人们一探庐山真面目的好奇心,又为庐山做了次免费的广告。 而朱元璋和陈友谅大战鄱阳湖时,庐山作为朱元璋军队的驻地,也是这位明太祖扭转乾坤的福地。成王败寇,有关朱元璋是真龙天子的传说,至今仍在九江一带的坊间流传。大明二百多年的政权据说就是庐山的道士向朱元璋献策大破陈友谅后,才打下基础的。朱氏一朝对庐山的感念和神化,更使得庐山崇高起来,不出名都难。 至于国共两党的推波助澜,搞出诸多事端,以致成为一些政治专用名词,连带着让庐山声名不衰的往事,不提也罢。 总之,庐山之名,名在人为,而非天然。一个浙江雁荡山的奇秀就超出庐山远甚,更不用提黄山的瑰丽多姿和张家界的险绝了。在我看来,就风景而论,宁海境内的盖苍山与庐山相比,也是不遑多让的。 盛名之下其实难副的现象,岂仅仅是山?当世怪象万端,几乎任何一个领域,都有这种欺世盗名之徒。见得多了,我们也便见怪不怪,懒得去揭穿,或者,以看客心态问一句:关卿何事?慢慢地,也便人云亦云了。 说出“庐山其实不值一看”的真话,有点冒天下之大不韪。知道庐山真面目的人,跟知道“庐山会议”真相的人一样。不了解的人,听凭宣传机器的宣传,淹没在云山雾罩的庐山里,无法知道历史的真面目;了解的人,往往是些精于世故的聪明人,明知自己被骗,非但不会去揭穿,还会装作兴高采烈的样子去骗人,象单少杰那样直言不讳的学人,仿佛皇帝新装里的小孩,毕竟太少。更多的人,都喜欢藏在沉默的人群里做看客,看风使舵,只有在墙倒时才出手去推,要他做出头鸟,却是万难的。 拥有这般的民众,是执政者的福,却是子孙后代的祸。多年驯化的结果,便是野性尽去。倘若有几个拒绝被驯化的另类,不是被关进笼子,便是走在被关进去的路上。 路上有雾。雾气越来越浓,几乎看不到下山的路。 12月10日于杭州映霞苑灯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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