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一壶漂泊 于 2012-6-15 07:46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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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有西按]悲天悯人,是为大爱.爱屋及乌,是为至性.由人及类,是为大悲.丁易梁山行,有此隽文,愿有慈悲心者为此猴解厄并寻一佳偶。
大梁山的猴子
我没想到大梁山上会有猴子。江浙一带的山,极少能见到这种生灵。宁海大梁山的羊祜殿,香火颇旺,时有游客或村人出入,绝无猴群出没的可能。所以,当我第一次看到它时,颇感疑惑。隆冬季节的大梁山,山高水寒,冰凌挂崖。这样的山上,怎么会有孤零零的一只猴子呢? 它怔怔地望着我,我也定定地凝望着它。羊祜殿东侧的山崖,有一岩突兀。它就坐在岩石的突出处,借冬日的暖阳驱寒。见我如此看它,它不屑地抬起头望向远处,眼神空洞而迷离。渐渐地,那眼神变得萧索,整个身体仿佛被寂寞笼罩。我很奇怪,一只猴子怎么会有这样浓重的寂寞?仿佛万古不化的寒冰,彻骨的凄凉,无尽的空虚。让看它的人,情绪也无端地被感染。 子非猴,安知猴之悲?可我似乎是知道的。这样寂寞的眼神,已经超越一般的动物,我确信,它是有感情的,一定经历过不为人知的坎坷。 离开大梁山后,很长一段时间,心里都记挂着这寂寞的猴子,脑子里抹不去那悲凉的眼神。滚滚红尘中,人与动物其实一样的渺小,弱势的都难免要受伤害。在一个瓦釜雷鸣而黄钟毁弃的时代,丛林法则盛行的社会,又有谁是真正的强者?所谓物伤其类,我的潜意识已把猴子当作同类,故而分外担心猴子的安危:经过一个漫长的冬天,它还活着吗? 几天前,再次登上大梁山。临近羊祜殿时,我又看到了这猴子。它还活着,正在吃殿里的女师傅喂给它的香蕉。见我们走近,它跳上树,嘴里“嗬嗬”吼叫,一幅威胁的样子。女师傅说,它完全是虚张声势,皮圈嵌入脖子已经腐烂,手还断了一只,哪里有伤人的能力? 啊?这还不是一只健康的猴子?我再一次感到意外。茶歇时,女师傅向我们详述了猴子的凄苦身世。 约莫四年前,一位香客告诉她,羊祜殿旁的树上趴着一只奄奄一息的猴子。出家人慈悲,拿了供桌上的香蕉苹果,费尽周折才取得它的信任,爬下树来拿了一个香蕉。此后,它与她形影不离。 后来,师傅得知了猴子的来龙去脉。猴子是湖北的商人辗转贩卖给农家乐饭店的,准备给某些有特殊嗜好的客人生吃猴脑,以彰显其野味特色。刚到饭店时,猴子的左前爪已溃烂化脓,是被捕捉野兽的械具夹断的。脖子上套了个皮圈,以绳连之,防止它逃跑。猴子时时哀啼,骚动不安,将店里的食物器具捣得一塌糊涂,让店主狂怒不已。不过,已经花了一笔钱,只得耐着性子养它,专等客人吃了它,方能安宁。 店主的老婆信佛,经常去大梁山祈祷求签。善念一动,觉得这么可怜的精灵,竟要被掀开天灵盖活吃,无论如何于心不忍,仿佛杀人一般。于是瞒着老公,偷偷地将它放在大梁山上,任它自生自灭。女师傅在庙里修行了二十七年,晨钟暮鼓,青灯黄卷,日子是平淡而孤寂的,得到这么一个生灵,欢喜莫名,养孩子一般地照料起来。不几日,猴子复哀啼,师傅以为是夹断的左前腿溃烂疼痛,没日没夜地守着,生怕它死去。不想猴子居然是分娩,产下两只猴崽,死胎。 四年过去了,猴子在师傅的养护下长大。受伤折断的左前腿,经过半年的调养倒是愈合了,可早先没有取下的皮圈,随着猴子的长大,越来越深地勒在颈上,嵌入肉里,溃烂红肿,惨不忍睹。师傅泪眼婆娑,叹道:“这畜生,也是命不好,多灾多难。它力气还大得很,好几次趁它吃东西,想按住它取下皮圈,都被它掀翻。我都七十三了,实在没有气力。这家伙,鬼精着呢,胆子又贼小,生人近不了它的身。再这样下去,不被勒死,也会烂死,你们帮我想想办法好吗?我是真舍不得啊”! 看猴子被折磨成这样,我们虽有恻隐之心,可实在想不出帮助它的办法。只好给师傅留下一点钱,算是买香蕉的花费。 下山的时候,我们又看到这只一身伤残,九死一生的猴子。它又坐在那块突兀的岩石上,仰望着远方。暮云千里,乡关何处?也许,它在思念远方的家乡,哪里有它熟悉的生活环境,有它的父母亲人。也许,它在思念胎死腹中的儿女。初为母亲,却没有尝过天伦之乐的滋味,这是怎样的悲哀?! 这种猴子,只不过是野生动物里的普通一族,它还不够被保护的资格。只有少数象金丝猴那样的特殊阶层,才被立法保护起来。它们甚至比普通人的生命更宝贵,胆敢侵犯它们的偷盗偷猎者,被统治者以法律的名义枪毙或判刑,早已不是什么新闻。人命几何?只要你是普通人,一旦触犯了他们制定的法律,是难以逃脱残酷惩罚的。即使你只不过按照人类繁衍的本能生儿育女,即使孩子在母亲肚子里已经七个半月,他们仍可以合法地让孩子胎死腹中,而不让其降临人间。 扼杀生命对某些狂妄而愚蠢的统治者来说,已成为维护政权的常用手段。即使大量饿毙或者冤杀,只要他们能够编造出足够的谎言来迷惑驯服的民众,以铁血手段收拾掉敢于异议的人士,他们似乎就不担心受到惩罚。而这样的手法,他们一向是驾轻就熟并赖此发迹的。只是,他们编写的历史,有多少后人相信?对无耻的人来说,身后的洪水滔天已跟他没什么关系,他们和他们的子孙,都成了在外国的富人。因此,他们不在乎。 对大梁山上的这只普通猴子,我们已不必怜悯。尽管它活得形单影只,离群索居,被痛苦折磨得生不如死,毕竟它还活着。猴子应该知足,并心存感激,我们一向都是这样被教育的。 六十多年来,这种史上罕有的大规模人道主义灾难和社会灾难,体现了对生命本身的极度冷漠。无论是被虐杀的野生动物还是人类,其中有多少冤屈的灵魂?我不知道那些冷血的人们,会不会偶然还能看见,那些悬浮在空中的不瞑的眼睛。 2012年6月12日于杭州宝石山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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