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一日无茶 竺欢萍 母亲会在每年清明前去高山采茶,回来时把两个大布袋里的茶叶倒在白栏里(一种竹制的大容器),我喜欢茶叶的清香和微微的热量,一个劲玩耍,爷爷过来说:“你手脏,这是爷爷要喝的。”然后,他转向妈妈:“辛苦了,快去吃饭。”父亲也过来了:“老师(爸爸),这里大概有三斤,加上次九斤,差不多够你喝到明年了,我马上炒茶。”每当这时父子俩配合默契,爷爷坐在灶前烧柴,父亲在锅前直接用手炒茶,不太多说话,但爷爷总能掌握好火候。碧绿娇嫩的茶叶在父亲的搓揉下变得干煸细小,我抓一把闻闻香香的,拿茶杯要泡,爷爷笑了:“茶叶还要烘干,小女孩不能喝茶的,等你长大了再喝。”三十多年前的这一幕深深的映在脑海,对茶的钟爱也许始于那时,也许是冥冥中的家传。 从懵懂无知到四十不惑整整几十年,记不得何时开始喝茶,只记得开始时杯底的茶叶不多,如今差不多三分之一都是茶叶,少了会不过瘾,每天第一件事就是烧水泡茶,清茶一杯,才开始一天的生活,真的是不可一日无茶。 怀孕时,医生熟知我爱喝茶,告诫不能多喝最好不喝,否则对胎儿不利。为了孩子我强忍着不喝茶,只喝白开水,过不了几天觉得浑身乏力忍无可忍,偷偷喝几口父亲的茶,顿觉久别重逢神清气爽。连着偷喝了几天,还是觉得不过瘾,心想,有怀孕的女人戒不了毒,照吸不误,只是孩子也会有毒瘾,我喝茶,大不了我的孩子长大了也喝茶,这也不是什么坏事。很高兴为自己找了这个理由,于是毫无顾忌又开始喝茶。孩子出生后健康漂亮没别的不好,就是白天黑夜很少睡觉,我很纳闷,别人家的孩子一天要睡十几小时,我的孩子怎么不困呢?有一天医生回访,看到我坐月子还喝茶,很是奇怪,我告诉她,怀孕至今前后大概停了二星期不到,她一下子明白了很多事:“坐月子喝浓茶所以导致你奶水不足,到时说不定就没有了,你的孩子不睡觉是因为长期浸泡在茶水里,你自己想想吧。”医生说的不无道理,我想起唐代《唐本草》:“茗味甘苦,微寒,无毒,主瘘疮、利小便、去痰、热渴,令人少睡。”孩子在母腹中每天喝茶,长此以往大概真的可以少睡。如今孩子十三岁了,还是很少睡觉,几乎从不睡懒觉,偶尔大喝几口我的浓茶,也不觉得苦。我笑言,那是妈妈帮你练的童子功。 我嗜茶如命,喝过各种茶,但情有独钟家乡的望海茶,每年四月底五月初,我会亲自去望海岗买茶,备足一年的食粮,颇有爷爷的风范,也在这时最想念爷爷,他过早离开我们,要不然几代人一起品茶该是多幸福的事啊。 叔叔是资深茶人,多年来著有很多茶文化作品,从小耳濡目染,常津津有味看他的《名人茶事》,然后给同学朋友绘声绘色描述一个个关于名人与茶的故事,那时少不更事有些炫耀有些骄傲。最难忘的是毛泽东喝茶把茶叶也吃了,觉得很奇怪,想不明白茶叶怎么可以吃呢?长大后喝茶也会在悠然自得时细细咀嚼,淡淡的清香带我进入忘我的境地,恍如隔世,这时的我长大了,懂得茶的淡然和悠静,知道茶禅一味的道理。经历了很多很多,在困境中一筹莫展沮丧懊恼,每每看到干细的茶叶在滚烫的开水中翻腾舒展绽放,透着袅袅清香,仿佛告诉我,在煎熬和苦难中不失本质仍然可以升华,这时我与茶互相体会,逆境中茶是我无言的挚友默默相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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