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betray 于 2014-7-30 16:21 编辑
徐戎站在17楼的公寓里,倒了一杯兑水的名仕,点上烟。看着淡蓝色的烟雾弥漫开,一下子就孤独了起来。他其实享受这种孤独,但骨子里又希望有人了解他享受孤独的心境。想要联系谁,看看时间已到凌晨2点多,便也作罢——并不是每个人都和自己一样客居异乡的。
异乡?这个念头一冒出,徐戎就被自己的想法惊呆了。在这个浙东的小县城,生活了十年,习惯了这里的一切,说着这里的方言,打着这里的十三道,睡着这里的妹子,吃着这里的洋糕,这么熟悉的一切忽然就是异乡了。
窗外的街道鲜有行人,对面新世纪酒店的招牌有一半的字不再发光,那曾经是多风光的所在?06年的时候还恩客如织,如今已是门可罗雀……
手机显示新来的信息,“徐,小珊喝醉了”一个很陌生的号码。
对类似的消息,徐戎一向时不予理会的,因为有可能是某个夜场的DJ,虽然他自己从不留电话,但难保是哪个狐朋狗友在玩他,只想敲诈一顿小龙虾。
但,很手贱的,徐戎按下了回拨。
接电话的是一个陌生的女生,一听就知道长相一般还偏胖的那种,“徐戎,小珊喝醉了,吵着非要你来接她”
“你是谁?”
“我是张欣,小珊大学同学”
“哪个小珊?”
“郁琪珊!”
“你们现在在哪?”
“宁波外滩”
“我马上过去,不过要个把小时,要不你先把她对面江花宾馆房间开一个”
一路飞驰,徐戎只用了52分钟。见到琪珊的时候,她固执得留在贝斯等他,边上的张欣看到徐戎的时候似乎抓住了救命稻草,简单交代了两句就消失了。
徐戎盯住在傻笑的琪珊,四年没有见面,她依然清丽动人。
费了不少力气,在索菲特入住,没有搬家的话,琪珊住在都市森林,会方便些。看着琪珊的面容,想着以前的点点滴滴,徐戎的眼皮也越来越重…… 朦胧中惊醒,琪珊睁着一双妙目,静静的看着徐戎,似乎在问“你从哪里冒出来的”。徐戎做了必要的解释,然后很尴尬的沉默。
徐戎忽然开口说“我要走了,离开宁海,离开宁波,回江西老家去”
琪珊安静片刻“我要结婚了,昨天拍的婚纱,日子定在10.1”
是的,一切都回到最初,似乎从两人认识的时候就注定了今天的结局。
离开房间之前,两人都没有说话,默默的梳洗。走出酒店大堂的时候,依然和四年前一样默契,一前一后,相隔10米。琪珊消失在视线里的时候,徐戎收到了琪珊的短信“昨晚我没喝醉。如果你决定了,那就回去吧”
回到宁海已接近中午,徐戎打电话给七个哥哥说晚上有天大的事情要宣布,不能缺席,也不要带女伴,安排在名匠厨房。
打完电话,徐戎的思绪一下子回到了十年前…… 1、雄心万丈,不堪领导一语
2004年6月,天气闷的如同蒸笼,而我就是里面的汤包……不过,终于毕业了,四年的光阴加上父母的积蓄换来一张文凭,这生意怎么想都觉得亏。
在大多数同学眼中,我是一个会来事儿且颇具才能的人,所以当他们在最后一学期忙着准备考研,忙着找工作的时候,我依然无动于衷的玩着一款叫奇迹的游戏。不是我早有安排,而是我认为船到桥头自然直。实在找不到工作,去安利做个业务员总还可以的。
果然,某全国性公司宁波分公司在我们学校粘贴要招人,广告震天响,岗位多如牛毛,老总助理1名、文秘1名、企划1名……业务代表若干名……其实我内心一清二楚,其他岗位都是陪衬,业务员才是这家公司要找的核心,不论你应聘什么岗位,最后面试官都会来一通“从你个人的性格分析,你更适合做业务代表。业务代表是最具挑战的工作,我们公司所有大领导都是业务一线出来的……”之类的话,逼你就范,谁不知道,6月份还没找到工作的人都是别人挑剩下来的。
应聘者甚多,我是奔着业务代表去的,所以不费什么周折就“入了面试官的法眼”,7月份就顺利的办理了入职手续。值得一提的是,当时面试我的三个人当中的人力资源部经理已经因为挪用和侵占进了号子,负责记录的小姑娘成了四川分公司的班子成员。
新人的日子总是不那么好过的,除了跑市场还要给前辈们做小工,这个姐姐要奶茶,那个师傅要抽烟都得我跑上跑下。到了9月,我被人力资源部T经理传召,说我被派去总公司学习,作为储备管理干部培养,为期三个月,全封闭。
那被称为魔鬼训练营的三个月在如今看来幸福无比,在北戴河的空军疗养院。结束后回到宁波,已经过了圣诞节。回来后自认为牛逼极了,别说业务代表,给我一家分公司我也能玩得转。还写了一份机构业务整改计划书发送给了主要领导。
结果第二天甫到单位,就被分公司老板叫进了办公司。
“小徐,三个月的学习,感觉如何”边说还边笑呵呵地给我递了一支烟。
培训班的老师告诉我们,如果谈判中的对手(领导),给你发烟或者给你倒茶,预示着对你有非常大的兴趣。这时候要提出己方的条件……
“感觉不错,我准备结合学习的经历,在我们公司掀起……”
“小徐啊,今天找你来是公司有项决议事关你的发展,征求一下你的意见。”老板没等我说完就打断了我的长篇大论。
培训班的老师告诉我们:领导合理的要求是训练,不合理的要求是磨练……
“李总,您说,公司的决定我坚决服从”。反正都是储备干部,肯定是要给我加担子,虽然工作的时间不长,但按照成例,凡是参加过总公司学习班,回来都会提拔的,至少可以做科室副主任。
“小徐,你有这种觉悟,证明我没有看错人”老板貌似语重心长的吸了一口烟,吐出烟雾的时候看到了两颗大黄的门牙中间塞着茶叶,“今天准备准备,明天开始你去宁海负责工作,宁海公司缺的就是你这种年轻人”。
我的乖乖,一步登天啊。幸运是不是来的快了点。难道是我昨晚撸管子的时候叫着“玛利亚”感动了圣母?
我记得那天之后的时间里,同事变得无比可爱,时间也无比漫长,那天晚上我约了两个大学同学(一个正在宁波海关,一个在外贸公司)吃饭,喝了不少酒,他们一再说“苟富贵,勿相忘”,好像我已经出任CEO,迎娶白富美,走向人生的巅峰一样。
次日,我带着简单的行李出现在公司的时候,T经理吃惊的问我怎么没去宁海。
不是领导上任都有组织部领导陪同任命的吗?再次也有小姑娘陪下去啊,不然怎么服众啊?
T经理似乎看出了我的疑虑。缓缓的说“我已经和下面的人打过招呼了,你今天去报道,王叔会安排好的”
王树?谁是王树啊?带着疑问,我开拔了,南站坐上中巴车,摇晃到宁海的时候已经大中午,找到公司的地址发现大门紧锁,上面留了一张纸“出去吃饭,有事请等下午2点后办理”…… 2、调整状态,万事开头难
跑到隔壁吃了宁海的麦虾汤,味道不错。熬到下午2点半的时候,才见到一年年纪上了50多岁的人穿着军大衣走到我跟前,我心里想,不会这就是王树吧?
果然,他说“你就是宁波派来的小徐吧,我姓王,以前他们都叫我王叔。”
原来他是公司的门卫。他边开门边介绍“以前这里整个三层都是我们的,现在就留下这一个大厅了,反正也没人,你一个人坐地方够大”。用力推开大厅的拉门,“两个多月没打扫了,里面可能有不少灰尘”
天!这就是我“任职”的地方,40平方左右的大厅里面堆着一堆的办公桌椅、电器书柜,居然还有一张床,满眼的废纸垃圾,而我可以“差遣”的人只有一个门卫,居然还得叫王叔。
想到了一句话: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王叔似乎了解我的心里一样,冒出一句话“要不,你先静一静,有事你大声叫我一下,我就在外面摆摊”。
考,居然还兼职……
欲哭无泪啊。
我以屁股坐在身边最近的一张椅子上,顾不上那厚厚的一层灰,从脏兮兮的窗户望出去,外面是一个叫金色年华的KTV(舞厅),想起头天晚上喝酒时同学的“苟富贵,勿相忘”和自己早上出门的意气风发,居然有点脸红,同时脑子一片空白。
呆坐了两个多小时,直到外面下起了小雨,天色渐暗,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金色年华的霓虹灯开始闪烁,我也稍微恢复了正常。
“出门的时候,大老板并没有给我具体的工作指示,只是说宁海机构需要像我这样的年轻人。我是什么样的年轻人呢?有想法,但没有经验的二愣子。这说明他有意愿想要做宁海市场,同时又没有给我压力……好吧,先出去吃饭,然后找个落脚点,先把今晚对付过去再说。”
那个时候中山路上还没有同心手机更没有国购和金昌KTV,街边多的是小面馆,随便填饱肚子后,我叫了路边一辆三轮车,20元,让他带着我逛逛这个陌生的小城。师傅从中山路带我逛到了兴宁南路,然后从县前街到桃源路,再到正学路,他幽默的说,宁海县城就这么大……
至今记得那天晚上入住的白天鹅宾馆的价格,138元,307房间。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我如同满血复活一样,8点钟来到单位,开始了清洁工的工作。中间打过宁波分公司一个电话,询问多余的办公用品及固定资产的折旧有多少,可否申请丢弃,得到的回答是肯定的,除了一台空调和两台电脑使用时间不足两年,不得报废外,其他东西随便我处置。
我喊来了王叔,我说“你摆摊卖什么?”
王叔眨巴了下他浑浊的眼睛说什么都卖,生活用品居多。
我说我要和他一起摆摊。
他似乎不相信,我说,当然,我只占用你一小块面积,上面放一个牌子而已,如果有人有兴趣,你让他到大厅来找我谈就好。
说完,我把用硬纸板写好的牌子交给他:“超低价处理八成新办公家具,品种多,详询老王”。我说,“王叔,你每拉进来一个客人,我给你5块,卖出去一件,我给你提成10%”。
那天下午,我卖出去了一张床,2套办公沙发(送茶几),一个文件柜,两台打印机。王叔拿了535元,净利润4500余元。我心里乐开了花,当时我的月底薪1700元,加上外派补贴是500元,一个月的收入也就2200元。
打定主意,这个星期,卖二手家具是我的主要工作。
当然,为了避免以后有人说我盗卖公司资产,我还和办公室主任打过两次电话,发过一次电邮。弄清楚了什么资产可以报废,什么资产只能置换,什么资产只能维修的标准。
卖三台27寸的康佳彩电最辛苦,我和王叔两个人骑着他摆摊用的三轮车蹬到新潮眼镜店隔壁的小宾馆,还抬到四楼,换了800块钱和我一个月的包房费用。那次,王叔狠狠的要了我300块提成。
到第四天的时候,可以卖的东西不多了,剩下的是两棵死掉的发财树盆栽,100多把新闻椅(5年以上)和三年以内置办的资产。
看着收拾一空的办公大厅和12000块钱的破烂回收费,心里的高兴头就甭提了。那时候心里想着,同学的“苟富贵,勿相忘”还是有道理的。 2005年的元旦假期,毫无征兆的降临。
因为之前的三个月在培训,薪水基本没怎么花,摆摊也赚了一小笔,所以在假期里,我买了6条硬中华,塞给了分公司业务部S经理,人力资源部T经理和办公室W主任每人两条。他们收下东西的时候,无一例外的表示无需这么客气,当然,更是和我聊了一些在公司的生存之道。
业务部S经理是温州人,个字不高,头脑灵活,相传台州的钱江摩托99年上市之前曾高薪聘请其出任高管,被其拒绝。他对我的一番教导至今记忆犹新:小徐,宁海原属台州府,我对宁海有很深的感情,李总是宁海人,也希望宁海公司能大有起色。你要多方了解宁海公司的历史,找出导致目前问题的深层原因,再去寻求解决之道。遇到什么困难,业务上需要什么支持,及时的和我反应。希望你不要对公司对你的安排有抵触,在逆境中成长才最快,安逸是最大的敌人。你可以把宁海当成是你被发配的地方,也可以当成是你凤凰涅槃的熔炉,希望在不久的时间里,能在分公司听到你的声音。
假期结束之后,我迅速投入了工作状态:花了200元让王叔把大厅清扫干净;向办公室申请了5000元购置新办公用品的费用;整理了进三年宁海的业务数据和客户投诉案件,找曾经在宁海公司工作过的业务人员和客服人员了解情况。
了解完毕,整理了一个宁海公司复兴计划,报给了业务部S经理,抄送李总。在这段时间里,几乎每天给S经理一个电话,汇报工作进展。所以这个计划基本上是S经理的思想,批准的难度不会很大。如果计划每个阶段都能正常实行,半年内支出的费用将达到80万。这对于当时的我,无疑是一笔巨款。
听S经理说,报告打上去的当天,李总就召集了财务部和业务部相关人员开了一个短会,表示原则上同意。但在费用支出上要严格把控,防止经费使用上出现合规问题,还专门指派业务部的秦小雨作为专项联络人,同时让我在本地招聘两名客服。
体现一个领导干部在单位的权力大小,无非两件事:一是财务上的话语权,一是人事上的决定权。这两项核心权力忽然间我就获得了。虽然都有限制,但感觉无比良好。 3、爆竹声声,孤独背后是繁华 很多年后,琪珊这么评价我——为了达到目的可以不择手段的斗士。可能在她心中“斗士”更是无情或者混蛋的代言,只是不想让我难堪,而临时改的。 琪珊一直很懂我。 那年春节,我留在了宁海。老家父母不理解,但也没法左右远在千里之外的儿子的想法。 十年前的宁海人和今天的宁海人性格是不一样的——可能这么说会得罪人——但那时的宁海人非常重义气,讲感恩,会凝成一股绳,当然,冲动或者群盲这一点还是一如既往。正是宁海人的这种性格,让我觉得要想在2005年有所突破,春节是最好的契机。 除夕下午,小旅馆的老板送了我一大可乐瓶的番薯烧,给了我楼下大门的钥匙就回家过年了。本命年的除夕,我吃了一碗泡面,两根火腿肠和一个卤蛋。那天晚上,听着满文军《回家的人》泪流满面;那天晚上,我干掉了6两左右的番薯烧;那天晚上,我第一次抽烟,第一次吐出胆汁。 大年初一醒来的时候,天气阴冷。街面上没有一个开门营业的店面,按照老家的习俗,初一要吃素面,算是对祖宗的缅怀。我特意把康师傅的油包拿去,没有忤逆老祖宗。 领导的拜年电话是免不了的,分公司三个副总,8个部门经理,S经理那边最后一个打,用时也最长,技巧性的告诉他为了发展业务我过年都没回家,得到了S经理的充分赞誉。当然,以S经理的智慧,他肯定知道我打电话拜年时借口,让他给李总带话是真。果不其然,李总的电话在3分钟后准时呼入。
“小徐,春节不太快乐吧,是我疏忽了,没有及时了解员工的安排,这样,中午来我家吃饭。”
“李总,对不起,我在年前就和胡主任约好了,今天上门拜年,我不想让对方觉得我们没有信用”。胡主任是桥头胡人,为人正直,是公司以前的业务主管,在市场上具有较强的号召力。因为2003年宁海公司的群体事件后,对宁海公司管理层比较失望,而离开公司,在宁海开了两家某内衣品牌的专卖店。
“那好,小徐,你的这种工作态度让我很欣慰,我让财务部给你账号上先打10000元的备用金,春节拜年用,不够的话随时电话给我。我给你开绿灯。还有,一个人在外过年,要注意安全,出了事情怎么和你父母交代!空的时候给我电话,咱哥俩一起喝两杯。”
因为一个电话,我成了李总的哥儿们了。当然这是他兴致高的时候随口说说的,但是多出来的10000块过节费,还是很顺利的减轻了我离家的忧愁。 到桥头胡的时候已经临近中午,胡主任接到我的时候比过年前电话里明显热情了很多。礼物不贵,但胜在准备充分:知道她母亲的膝关节有关节炎,我带了两套护膝;女儿在读初中,买了一套《初中生应读的30本书》;然后就是一套瓷器(虽然是宁海买的,但我告诉是我们江西带来的)。 除了吃饭,我们聊了近两个小时,谈到了公司发展宁海的决心和接下去针对宁海的政策,还有就是很坦诚的分析以前宁海机构的问题,最后阐明自己和宁海公司共进退的决心。离开桥头胡的时候,我们已经姐弟相称。她还承诺了两点,一、接下去帮我约访和她关系很好的业务高手并帮我做工作;二节后重新回宁海公司上班。 下午走访了三位,都在城关。效果不错,但是没有和胡姐一样很爽快的做出承诺,他们说会考虑。我知道他们对公司还存在不信任,但无一例外都说不管回来上班与否,我这个朋友他们是交定了。 下午5点多的时候,接到李总的电话。“没地方吃饭吧,大年初一,别人全家团圆亲戚聚会,路上也没有可以吃饭的地方,在哪?我去接你,你嫂子准备了一个下午的饭菜,说要好好犒劳你这个只会尽忠不会尽孝的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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