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上河图》曾被贪官纳为藏品 不知何时开始,官员染上雅好成癖,赏玩金石字画、钟鼎彝器。为了攫获心头所好,甚至不择手段,无所不用其极。 到了明代,官场的雅好之风日盛。 明代沈德符《万历野获编》指出:“嘉靖末年,海内宴安,士大夫富厚者,以治园亭、教歌舞之隙,间及古玩。如吴中吴文恪之孙、溧阳史尚宝之子,皆世藏珍秘,不假外索。”而众多好事的朝廷官员中,首要的有二:一是严嵩、严世蕃父子;一是朱希忠、朱希孝兄弟。前者官居相国,权重倾国;后者元勋之后,手握精兵。 朱氏兄弟花钱收购古玩珍秘,还算蒙上买卖交易的遮羞布,遑论其赀财的来路黑白。而严家父子则赤裸裸地恃势劫取,甚至兴大狱,夺人命。《万历野获编》录有一桩“假画致祸”的事例。 为了满足严嵩、严世蕃父子的雅好,其爪牙走狗不遗余力,四出蒐取古玩字画。打听到宋代张择端的《清明上河图》手卷收藏在苏州,故相王鏊(谥文恪)家里。严府的门客汤臣,苏州人氏,即受命设法谋取此手卷。汤与时任蓟辽总督王忬属苏州老乡,素有往来,于是说服王出资求购。不料,故相家不缺钱,死活不肯出让。在严府的催逼下,无奈找来苏州的画家高手黄彪,摹仿真本,以赝本送严府交差。 严家父子得到《清明上河图》手卷,当即“珍为异宝,用以为诸画压卷,置酒会诸人赏玩之”。不料,有人妒怨王忬,探知其事,告发此手卷为赝本。于是,严世蕃感到大丢面子,又怒又恨,认定王忬有意欺哄严府,由此种下了祸根。 史载,嘉靖三十八年(1559年)二月,蒙古兵犯边地。王忬中计误引军向东,来敌乘间西入,渡滦河,大掠遵化、迁安、蓟州、玉田等地,驻扰五日,京师大震。借此,严嵩授意御史方辂,弹劾王忬“失策者三,可罪者四”。同年夏五月,命逮王忬下诏狱,以边吏陷城律论斩。其实,王忬致死的缘由,清代谷应泰《明史纪事本末》说得分明:嘉靖三十四年(1555年),严嵩诬杀兵部员外郎杨继盛,王忬却表示同情,怜悯被害者,于是,严嵩怀恨在心。而王忬之子世贞与杨继盛过从颇密,甚至为其安排丧事,赋诗吊祭,更是让严嵩对王忬恨之入骨。此外,添上假画一事,也就非将王忬致死不可了。 清代官员的雅好之癖,比明代有过之而无不及。 清代金安清《水窗春呓》(卷下)认为,嘉庆、道光年间,河患最盛,治水的钱财亦最糜。“东南北三河岁用七八百万,居度支十分之二”。公帑被河员层层大肆侵吞挥霍,视河工为“金穴”。 仅以河员的雅好为例。“衙参之期,群坐官厅,则各贾云集,书画玩好无不具备”。道光年间,两江总督琦善,兼署漕运总督,当时看上了元代王野云《龙舟图》手卷。手卷生动地摹绘龙舟竞渡的盛况,画面数千人,面目无一类同。于是,经过一番讨价还价,最终谈妥作价一千五百金。次日,准备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时,才发现该手卷被二千金买走了,买画的是个姓万的管河同知。区区五品的河员,胆敢虎口夺食,与正二品大员的上司叫板,那还了得!琦善一气之下,“遂劾万,终身以此废弃焉”。 按说正二品的年俸仅有150两至180两,可由于陋规优厚,两江总督一年净收三十万。至于正五品的同知,为着争夺字画而出手阔绰,除却年俸、陋规,恐怕还得例外求赇了。 同时,金安清还指出:“以余所见之两淮盐政、淮关监督,嘉、道时以阿克当阿为极阔,任淮鹾至十余年,人称为阿财神”。 偏偏旗员“阿财神”雅好成癖,占有的古玩奇珍蔚为大观。“阿之书籍字画三十万金,金玉珠玩二三十万金”,“即其鼻烟壶一种,不下二三百枚,无百金以内物,粉红骇绿,美不胜收。真琪南朝珠用碧犀翡翠为佩件者,一挂必三五千金,其腻软如泥,润不留手,香闻半里外。如带钩佩玉则更多矣”,“宋、元团扇多至三千余,一扇值四五两,乃于数万中挑捡而留之者”。 令人称奇的是,清代官员的雅好之癖,往往招惹诸多荒唐事。清代李伯元《南亭笔记》录有二则—— 乾隆年间,毕沅,字纕蘅,江南镇洋(今江苏太仓)人。喜好金石字画。在陕西巡抚任上,适逢其六十大寿,于是预先通告禁止属员馈送贺礼。但是,下属一位县令单独送来寿礼二十件古砖,年号题识都是秦汉时期。毕沅不觉大喜,当即召见送礼来的家丁,面谕:“寿礼我概不收,汝主人之物深合我意,姑留此把玩。”不料,家丁下跪回禀:“主人因大人华诞,唤集工匠,在署制造。主人亲自监视挑选极品者,敬献辕下。”毕沅听了,只好一笑作罢。真相无意被戳穿,县令谄媚的狡黠,家丁跪禀的憨直,大员禁馈的伪善,一一让人捧腹。 还有一位湖南巡抚吴大澂,嗜金石,以抢残守缺自命,精于古文字学。光绪二十年(1894年),中日甲午战争爆发,其上疏自请统率湘军,驰援高丽抗击日寇。在奔赴前线御敌之际,吴大澂不忘随身携带心爱的图书彝鼎。 “及抵平壤,去敌营三舍舍马”。安营扎寨后,将弁随员纷纷进帐叩见统帅吴大澂,请示对敌方略。却见吴大澂手持一方玉章,摩娑把玩,与幕僚大谈此印章的出处。吴大帅谈兴正浓,众将弁不敢陈请,只得屏息傍侍。不一会,听见炮声响,疑是敌军进攻,军中将士相率弃营溃走。“清军遂大败”。 吴大澂随身携带的古玩图书,悉数为敌军所获。敌酋看着一大堆古玩珍秘,笑道:“不料支那营中,倒开有绝大的骨董铺”。这算是雅好成癖惹下的祸殃? 官员弄权恃势,扒捞“快钱”,富厚有闲,难免慕求雅好之道,结果,积染成癖。一来脸面贴金,所谓“室无古玩字画,不成簪缨世家”。二来赀财保值,甚至岁久升值,不赔有赚的买卖。于是,痴者有之,顽者有之,戏者有之,到头来,千万莫成了历史的小丑。 来源:羊城晚报 李树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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