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缑城(22)胡家道地

金色麦田 · 发表于 2017-8-26 19:22:02

胡家道地
      后街的胡家道地，台州民国海防警备队胡团长的家。逢年过节回家，大门口立二个扛枪哨兵，木头似的一动不动，人称吴团长道地，也戏称为木头道地。
      道地解放后照例没收，分给贫下中农居住。吴同学也住这里，不过他家成份不是贫下中农，他父亲是干部，而且还是个离休干部。
   吴同学长得有些矮胖，姓吴且又住在胡团长道地，胡司令的尚号（绰号）非他莫属。
      上初中、高中时候，天天从他家路过，又是同学，免不了到他家吃住。
      道地廊檐下的木墙壁上，刷有一幅醒目的毛主席语录：
      世界是我们的，也是你们的…好像早上八九点钟的太阳…归跟结底是你们的……
      有时，我们也会吊儿郎当地站在语录前，大声的念上一遍，因为有时也会觉得世界也是我们的。但大多数时候，觉得世界不是我们的，哪怕是周边些许好的事。
      高考时，司令还算争气，考上了技校。那时的高考，按大学、中专、技校三等来报考，毕业都是包分配的。技校毕业后，被分配到了车站修车，安耽了几年，修车技术学得一流。
      充满希望与诱惑的汹涌时代来临了，司令哪里还按捺得住，立马停薪留职，开冷饮店、造节能炉、贩水产、倒原材料，弄了一辆当时还属少见的幸福牌大肚摩托车，俨然如司令一般，满世界转悠。
      不久，便娶妻生子。那时他如八九点钟的太阳附体，他也相信世界是他的。
   无奈铜钿银子八只脚，这司令骑着幸福牌摩托车也赶不上，几年折腾下来，搞得灰头土脸。
      算了一卦，福地在北方，竞真的去了沈阳，租了个大冰库，做起国企职工福利水产生意，一去四、五年。
      回来时，世界不仅仍然不属于他，还追着他满世界跑了。追归追，斗志依然昂扬。无奈夜里忖忖路千条，日头卧起无路走。
      不知是心灰意冷还是想去躲避些什么，抛妻别子，去邻县一家寺院，出家当了和尚。
      知道司令他没这个佛缘，也没决心与知慧，曾去过一趟想把他叫回，无奈当时去意已决。
      头二年也认真学法，也学些偏方治病。佛法学得怎样不知，有此偏方的确有奇效，有回脚被开水烫伤，恰好他也在，外出配好一碗黑呼呼的药汤，涂在伤处，竞有冰凉的感觉，一周后竞然就结痂基本痊愈了。
      几年后，当上了当家人，收了一个徒弟，寺院规模也有所扩大。
      哪里知道，在当地渐渐有了一些名声之时，竞又一次抛寺别徒，不知是外出云游还是干什么去了，沓无音讯又是好几年。
      一个草民，哪里经得起世事的再三擦拭，等到再次回来时，司令早已失去了本来就不多的一切，面对着无能为力的世界茫然起来。
      这回司令投降得很彻底，多数日子，窝居在胡家道地，只喝酒不折腾了，应该是无心也无力再折腾了，过起了看透世事无欲无求，世界也奈何他不得的生活，要是能不喝酒，他应该是成了个真和尚。
      前年，
      大雨夜，
      接到一个意外电话，司令在家把自己给喝死了。
      到吴家道地与司令道别，堂前墙壁上的语录依稀，往事在心底不禁奔涌起来，默读了一遍语录，算作送别……
      送别的还有司令笨拙而努力地追逐过的，你我也曾经共同拥有过的或好或坏的年代，君且去，莫须顾！
      不必装作释然，
      也无需感慨什么，
      你去看看山河，
      从来都不曾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