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缑城(28)公房

金色麦田 · 发表于 2017-9-3 08:53:51

老公房(1)
      缑城最早的公房，在东后墙头弄，是建国后不久，为解决商业系统南下干部生活居住修建的，到现在还保持着当初的模样，二排共三一间兵营似的小平房，外加一排公用厨房，带有明显的东欧风格，时称苏联小洋房，墙角处的落成碑基显示，竣工于一九五六年十一月。
      到了七、八十年代，陆续开始有单位，建造干部职工宿舍进行分发，小城里把它叫做分公房。
      要把这些望眼欲穿，犹如再投胎再生父母般的公房，太太平平分好分出去，却是比登天还难。各个单位，除了杀人放火似乎什么事都发生过，什么传闻都会有，无一例外都会分得鸡飞狗跳，以一地鸡毛收场。
      一夜之间，无数同志之间的称呼，由此会变成“活婊子生”之类的贱称，不少人此后形同陌路，甚至于结下如血海般深仇。
      无分房资格的父母，毎毎某个单位有房要分，某个熟人可参与分房，也都会充满羡慕地议论一番，由开始到结束贯穿全过程。
   我的理想，大概也就是在这个时期，由在桃源桥卖棒冰吃甘蔗，直接放卫星窜了上去，高级到要去工厂当工人分房子。年记小了点，估计从那时起，已经会读懂母亲眼里的失落与希冀了。
      公房是没分到过，但也一点没少去瞎混。
      赖以偷得浮生半日闲，屡战屡败的牌技，就是在基建局公房阿伟家学的，几天几夜五元一经(大局），直杀得日月失色江河失流的日子不在少数。
      叼着烟一副痞样的陋习，是在阿兵家县府宿舍学的。阿兵把他经常出公差的老头子的特供烟，当时属最好的“金猴牌”顺来，老是问我大人不在，活狲打捧来一支好伐？好嘛，吸到现在长度连接起来，估计南天门也到了，生生把吹弹可破的小白脸吸成卵包皮色了。
      当时派出所还要当流氓抲人的交谊舞，是在跃龙山脚电厂公房里自学成才的，条杆最好风姿绰约的白眼老崔，现在在北方混得风起云生。胖嘟嘟舞步滑稽的南瓜娭姆叶委员，早早的认了命，天天在广场上欢天喜地地跳舞。舞步生硬的老北，去当兵在战场上火线入党，转业时投错了胎，早早的下了岗……
      这些并不遥远的往事，虚幻得象是根本没发生过，我从来没有去过，他们也不曾来过。
      后来，母亲病了，时常会紧紧拉住我的手不放，怕我离家去流浪似的。病重讲话气若游丝时，嘴里还不时的会提起，分公房或自己要起屋的事，感受到了她深深的不舍与令人辛酸的歉意。
      过些天，月又要圆了，这回我要到高高的山顶上去看月亮，这，或许会离母亲大人近点！
老公房(2)
      分到公房去领钥匙的人们，心里的确会感谢起党的温暖与领导的关怀来，一股暖流上心头也不全是屁话，对所有无理或有理的指指点点，再也不屑去理会了，意气奋发地走进住公房人家行列。
      末分到公房的人，气急败坏地发泄一陈后，大都会忍气吞声，翘首以盼地等待，等待下一轮分房搏杀的到来。
      以为可以养家糊口托付一生的工作单位，忽然间就被卷得支离破碎，等大部分人清醒过来时，为时已晩，已是大水漫堤无路可觅，只能随波逐流聊以渡身，引以为豪的公房也逐渐沦为破落房了。
      自恃钳工技术好，又有点自由散漫的大眼同志，对处处表现先进的车间组长的帮教嗤之以鼻。一言不合，拎起角排凳呼将过去，不仅把先进招呼得昏死过去不省人事，还把将要到手的公房抡没了，人还进去吃了一陈子的公家饭。出来回工厂时，还经常在组长面前，举铁块炼块头，弄得人家心里发毛，要求调走了事，也算是对末分得公房的一个交待了。
      不久工厂开始改制，公房没得分了不说，幸幸苦苦积赞下来的工龄，连同无价的青春与梦想，仅作价……给交待了。
      天地不怕的大眼，这回也发了懵，索性把这点钱拿岀来，买了辆“幸福牌”大肚摩托车，天天大街小巷转悠，撸信息找门路，情急之下，也做些发楞毛糙之事。
      不久，这辆摩托车就连同他嘴上所说的狗屁工龄与梦想一起，被撞成了一堆废铜烂铁。
      前些日子在跃龙山遇到他，单手推着一辆拴着三条活蹦乱跳京叭狗的自行车，肩扛宝剑，身穿工夫服，红光满面地吹着口哨，雄纠纠地在半山腰上溜达。
      知天命了，接下来主要拚的是身体，这一把，估计大眼要赢！
      不仰息不叹息，过好内心不再催促的日子，可以算作是生活最后所能给的，也是最好的补偿了，足可遮挡余生中的风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