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缑城（50）大米巷与小米巷

金色麦田 · 发表于 2017-10-31 18:47:00

大米巷与小米巷(1)
      大米巷与小米巷，呈H型衔接中大衔，东侧为大米巷，腰连小米巷，尾接桃源路。右侧为小米巷，尾接水角凌与体育巷交叉口。二条巷子都不长，一泡尿的功夫就走出头了。
      二条巷子尽管不长，粮食交易的历史，却有数百年之久，大米巷主要卖精粮，小米巷卖粗粮为主。
      二旁店铺人家非富即贵，文革前取消粮食交易后，这里轮替进驻有财政局、工商联、水利局、检察院、老干部局、供销合作社、车站售票处等公家单位。
      这几家公家单位，都没有什么好玩闹，印象大都已模糊，除了财政局。
      自财政局里有了缑城第一台传说中的彩色电视机后，就蠢蠢欲动起来。无奈墙高门紧，好长时间都无法看上一回，直到常拖着二条鼻涕的蟑螂同学捷足先蹬，挥舞着袖口贼亮的手臂，在教炼场上眉飞色舞的描述后，就再也按捺不住了。
      下班关门前，溜进小院子，龟缩在楼梯脚下，准备等到晚上，伺机看上一回。
      天色，终于如剧场放咉前暗了下来，到七点……八点了……还是没人，哪天竟然不放电视！在门卫的盘问与喝斥声中，窜过门房灰溜溜回家。
      没多久，好象是在一个寒冷的午后，满城有电视的公家单位，忽然把电视机，全部都抬到院子或礼堂，让人公开看了。
      原来，是要直播敬爱的周总理逝世告别仪式。
      阴沉的天空下，人们默默聚集在电视机前，除了哀乐和不时传来的啜泣声，全城如死了般沉寂。
      大约也就是在这个时期，大米巷上的城中粮站卖不出米来了，买米要按比例搭配苞芦(玉米)与蕃薯干，买回的苞芦还得送去河头轧米厂轧成粉。
      这苞芦粉要餐餐当饭吃也是难以下咽，母亲也会隔天来做，但也是变不出花样来。通常的做法是和好不易揉成团的苞芦粉，小心翼翼地沿饭锅边摁贴上去，或切片放在羹杠上蒸，和米饭一起一锅就给熟了。偶尔，也有高级的做法，也就是增加一道油煎的工序，外脆内软金灿灿香喷喷。出锅时左右手交替捧着滚烫的苞芦饼，送到嘴边急急的一口咬进去，吸着气忙乱地拨弄着舌头，以免被烫着，也是幸福满口。
      蕃薯干除了抓过几把当零食吃以外，没见过母亲用它来做过一餐饭，长大后明白，应该是趁我们不在的时候，自己煮了当饭吃了。哪些年，努力咽下去的，还有相伴她一生的艰幸与幸酸。
大米巷与小米巷(2)
      在不许开店，割资本主义尾巴的年月，巷子上，还有二条割不尽也舍不得割的尾巴。
      一条尾巴，是李家婆婆驱蚊的焚虫香店，漆沫暗地开在与体育巷交汇处的厕所旁边。
      一到夏季，脑门上常年贴着膏药，象个地主婆似的李家婆婆，便会叼着烟，边做边卖。先是把六六粉，掺入锯末粉拌匀，再用薄纸把锯末粉如纸烟般卷起来，如大人指头般粗细，然后盘成桶状整齐码好待售。小盘2分一盘，大盘3分一盘，大盘可焚一长夜。
      巷子里经常能碰到，把蚊香套进手臂里买蚊香回家的小孩。天气好的时候，家家会把霉雨季受潮的蚊香，拿出来放在沿阶头或柴垛上曝晒以备用。
      另一条尾巴，就是在小米巷车站售票处斜对面，施叔的酱香猪头肉摊。
      施叔小时得过天花病，因医治不及脸上留下明显特征，长得大头大面，看着极具喜态，人也非常和善。
      隔三差五的，施叔会在家门口支起案桌，从家里大锅里，用扎钩拎出热气腾腾的酱香猪头，往案头上这么重重一扔，倾刻间，烫气弥漫，香气四溢，猪眼眯眯笑、猪耳微微颤，似在招徕四方客。
      人们聚拢而来时，施叔通常会操起哪把看似生锈，实则锋利无比的圆角厨刀，时不时的用刀拍打着猪头，介绍着各个部位的口味，豪情万丈地指点着属于他的江山。
      每做成一笔生意，利索地用油纸包好猪头肉递到买主手中，快速收拾下案头后，就会搓手哈腰露出舍我其谁的笑容，等待买主的再一次赞许。
      印象中，他卖猪头肉时，从末用过剁、劈这等粗鲁的刀法，只是用圆角刀，在轻盈地滑动，尤其是在切猪耳朵时，刀锋所过之处，头耳分离，手腕抖动之际，耳已成条。
      驱赶碍事围观小孩时，会提拎起猪头边角，也不怕划着手指，似乎是贴着手指，用刀飞快拉下一片如纸般薄的肉片，让你张嘴丢进你口中，然后挥着手说，好去了，好去了，到别地方嬉去。有时也会虎着脸说，再不走，割了你耳朵跟猪耳一起给煮了去。现在想起他手中的圆角刀，还会让你感到耳根凉嗖嗖的。
      游荡在大、小米巷，忽想起一家咖啡馆，却想不起名字来，或许本来就没有名字，它就开在大米巷转角处的一处民宅，是小城第一家咖啡店。
      满天星和着幽蓝的灯光，从改装的落地玻璃窗映出来，俊男俏女不时进进出出，让人有些梦幻和向往，录音机里整天放着软绵绵的歌声：
      男人爱潇啊洒
      女人爱漂啊亮
      ……
      现代人条件好
      爱情更能抓得牢
      ……
   也不知是犯了什么事，没开多久，还没等我进去探个究竟，它就被封了门。
      巷子早已不卖米了，城外也不种田了。接下来的日子里，人们会时不时的熬锅鸡汤，以此来慰藉被煎得嗞嗞作响的日子。
      小米巷进来，
      大米巷出去。
      姆妈掼米，
      我侬吃饱。
(感谢顾越先生提供部分摄影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