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缑城(27)下金竹岭

金色麦田 · 发表于 2017-11-30 11:53:23

下金竹岭（1）
      下金竹岭巷，上金竹岭坎头顶南坡下的巷弄。巷弄里，有座大门为古建门楼式样，而二层三檐齐的主宅大院，则为学习苏联老大哥时期兴建的东欧风格的建筑。它是小城最早的医院所在地，牛卵同学的父亲就是在这里体检后去当的兵。
      县人民医院建成后，此院被改作南下干部与医务人员的住宅用公房。正大门面南拾级方入，侧门朝东，与人民医院西大门隔桃源路相望。
      小城里当时仅有二家医院，一家是在西门囗的公社医院，后改称为城关医院，晚上是不开门的。另一家，就是桃源路上的老县人民医院了，晚上十二点后不开设门诊。
      原老县人民医院的正大门，是朝北开的，在原武装部门前往南几步的地方，大门迎面立有一尊巨大的毛主席石膏塑像，印象中是毛主席挥手我前进的塑像。在伟人伟岸身躯后，有二排清水砖墙砌成的住院部与门诊室，门窗桌椅都涂刷成天蓝色，长长的走廊之上，挥之不去的酒精味，浓烈得一直在记忆中弥散。
   老县人民医院还有一扇朝向桃源路上的西偏门，门前有条长长的陡坡，门口传达室似的小屋，让现在的人意想不到的是，它竟然是太平间。入夜铁栅栏门关上后，想抄近路从西偏门进出，只能从此屋穿过。这里已经够让人头皮发麻的了，最可怕的是有个雨夜，在街头一陈混战后血流不止，去找医生缝针路过此屋，对手反穿着雨衣竞然埋伏在门后，当时来说魂飞魄散，决不是句形容词了。
      轻轻推开已空无一人的医院公房院门，缓步入内，一地纸屑如似水年华一般，被冷风吹得飘过来荡过去，不禁让人感到一丝寒意。不过，待太阳慢慢升起阳光照进廊檐的正午时分，依旧会让你感到，时光永驻般的暖意。
   点上一支烟，在洒满阳光的楼梯口坐下来，醉眼迷离地看着尘埃在穿过廊檐的光柱里拚命地飞舞，抬头打量四周，斑驳的语录墙、蓝色棒冰箱、美女饼干桶、退休奖状、纽扣盒、丁字型皮鞋等老物件映入眼帘，长长的吐出一口烟，往事如烟般袅袅而起……
      时光不会倒流，但不管你愿不愿意忆及的记忆，它会！无论有多深、多远……
      年少时，有几回夜里发起高烧不退，瘦小的你，便会吃力地背起我，穿过大半个城，从城北来到城南的医院公房，找医生阿姨看病。一路下来要歇二、三回，没记错的话，一回在水角凌巷口头的拄担石上，另一回在东方旅馆的台阶上，要是在冬夜，你会背着被裹成粽子似的我，绕远路走之字形路线，好让我少吃些寒风。到了公房会从偏门进去，先是把我放在楼梯口坐下，然后轻手轻脚地上楼去，怯声声地拍门叫人，待应声后，再返回费力地抱我上楼。
      医生阿姨的房间很干净，整洁得有些圣洁，亮的灯是雪白的日光灯，木地板拼缝不见一丝隆起，三斗桌靠窗，桌面用玻璃压着带有流苏的钩织有花朵的白色台布，五斗橱靠墙，墙上挂着几幅镶嵌有大大小小照片的镜框，印象中橱子上还有一只闹钟，闹钟里有一只鸡在不知疲倦地喙着米。在好长时间里一直以为，等到了共产主义，我和母亲也许也能住上这样的房子。头顶上镇流器在嗡嗡作响，医生阿姨的轻声细语，伴随着你的底声安抚，在雪白的日光灯下，整个房间温暖得让人眩晕，弥漫至今。
下金竹岭（2）
      在生命这席华袍的背后，生活给你什么你就接受什么，就像闹钟里的哪只鸡，一刻不停地喙米生怕停摆，你说苦难不过生老病死，犹如季节有春夏秋冬般正常不过，甚至在要取走你的这件华袍之时，也没作过过多的挣扎。
      拿到你的诊断报告时，一时无法相信，姆妈啦，姆妈！姆妈怎么会生这种时日无多的病呢？心急慌忙的带你去宁波复诊，等待复诊报告时，借钱安排去当时住宿条件最好的金龙饭店，进入到走廊时，你看着地上铺着簇新鲜艳的羊毛地毯时，迟疑地踩上一脚又退了回来，轻松声说道：
      “这么好的毯，盖身上的，怎么能踩脚下呢，你要晓得，一个人的福是不能享尽的……”
      说什么也不愿在这里住下来。
      在月湖边上的军分区招待所重新安顿下来，已是月上枝头。稍事休息后，你小孩似的不听劝阻，双手抱着一个自带的座垫，执意要到门口的月湖边上去走几步，去看看你嘴里偶而会提及的大城市人的生活。
      风中的你，走走停停，或陷入沉思，或轻声呢喃。
      “格月湖有多少好相相噢……，老实象天堂一样漂亮啦……，要修几世人的行，才能住到这样的地方来呢？”
      一路不住地轻轻赞叹着，不，叹息着……声声入耳撞心，直撞得你要捶胸蹬足。
      要是修行到了，才有资格在这里生活，你早就该住在这里了。怪自己当时还太年少，为何已修行至此的你，别人平平常常的生话，怎么常常就成了你遥不可企及的天堂了呢？生活，有时真他娘的是狗娘养的！
      来到一处群众演艺越剧表演场地，你在仨仨俩俩的人群中，安安静静的坐下末，双手抱膝仰着头象个小孩似的看演出，月光照在你的脸上，一脸的宁静、从容！知道此时你已知道自己来日无多，此后的日子也是，始终以平静的姿态去面对，想以此来宽慰我们。
      远远地张望着你，在心底问候了一声便哽住了喉。记得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多想留住有你在的时光，却是一刻也留不住，直教你觉得人间世事，真的是逐手便尽了。
      我生病时你每回背起我，你生病时我却没能背起你，眼睁睁的看着你，带着你的爱怜与不舍，漂向遥远的深空……
      年年入梦来，
      回回不得语。
      腊八天地寒，
      烹粥忆亲暖。
                                 农历丙申年.腊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