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三天假期就结束了,后天我必须回上海,几天下来我的体力已经恢复,两腿不再酸痛,心里又活泛起来,盘算着去哪座山走走,又怕父母不开心,说我不帮着带孩子。正犹豫着,母亲说道:“你想出去走走只管去吧,我跟你爸会带轩轩的。过几天你们就回上海了,之后还不是我们带吗?再说天气凉了,吃了午饭我们就抱轩轩上楼睡觉去,没啥事要你做的,你去就是了。” 我最想去的是茶山,亲友们说起茶山无不夸赞其景色之美,我听得心里痒痒的,没多想就跑去东站。可是令我失望的是,任我怎么打听,没人能告诉我准确的上山路线,怎么坐车?在哪里下车?从哪里上山?有几条路径?有几条下山线路?分别通往哪里?下山后怎么坐车回宁海?等等问题,问一百个人有一百个答案。在东站,一个车老板娘的回答最精彩:“你坐车到力洋,然后包辆小车,大概花四五十块钱吧,可以直接到茶山脚下。然后走差不多一个白天,下了山要是找不到方向,就再包一辆小车到宁海!”我听了差点没背过气去,当下就改变了主意:听森叔说起过去雁苍山玩“一点意思也没有”,他还曾这样评价过伍山石窟,我和他的眼光完全想反,不如去那里走走! 对于雁苍山,我同样没有方向感。在总站,我见一辆去桥头胡的中巴车停着等客,年轻的司机正认真地阅读一本从中间断成两截的武侠小说,我上前问道:“老板,请问去雁苍山做什么车啊?”那司机一听我不是座他的车,很潇洒地动了动下巴,连眼皮都没抬一下。旁边一辆到深甽的车有司机探过头来大声道:“你过来你过来,我的车去的!你坐到山下刘下车就到雁苍山了!” 中巴车一路往北驶去,不多一会儿就到了梅林镇。现在梅林被称作“街道”,算是城区的一部分。其实这么做完全是换汤不换药,郊区就是郊区,这里农村的特征很明显,再说宁海的乡村并不比城区差,有些方面还胜过城区,加之现在交通四通八达,生活在“区”﹑“乡”﹑“镇”还是“街道”对普通民众来说没啥区别,再则换一个称呼也不能真正把宁海搞大搞强。 稍事停留,车老板见只有下的客却没有上的客,不禁晃了晃脑袋,将车开上了去深甽的路。目之所及,稻田里的作物基本都被农人收割,只有一捆捆的草垛竖立在田间。道路两旁种植的多半是水杉,有的长到几乎一人不能合抱。早在上世纪八十年代时,为保护这一我国特有的“植物活化石”,政府在全国推广种植水杉,城市﹑乡间只要有空地都种水杉。当时我还在上小学,也曾亲手种下多棵水杉苗。后来城市变迁,那些水杉大多还没有成材就被刨去,只有少数存活至今。而在农村,尤其是公路﹑铁路两旁的水杉的命运就很好,现今都长成了大树。这些水杉在跟部以上四尺许都涂上了白灰用以防虫,而这段白色在夜间则成为车辆的守护神,给驾驶员指引着道路。 “山下刘到了,你跟这个老头去吧!”驾驶员在一座桥边停下车对我叫道。 先我下车的老头扛起一只打包,指点道:“你过了桥,往左手边转弯走,到了路的尽头还有座小桥,过了小桥就可以上山了。”还没等我道谢,他就快步走过桥去。 桥是水泥桥,很宽,看样子才新建不多久。桥下那条河应该就是凫溪吧?河面很宽,河道里有少数卵石小洲,几株老迈的杨树斜斜地歪在河堤上,看河沿这里也被人工修理过,但不似大溪那般的大动作。有些浑浊的溪水凝重地流淌,看起来水很深,才刚穿透云层的阳光把一层碎银洒在水面上,一闪一闪地反射着刺眼的亮光,把青山的倒影揉搓得稀碎。河对岸东侧的半山腰似乎有一道水瀑,这在家乡是再常见不过的,后来我才知道,那就是雁苍山最重要的景点九龙飞瀑!从那里上去还有多级瀑布和多个水潭,晚上听到邻居说起这些,连连拍桌只拍肿了手掌,懊悔不已。 过了桥,村口有一棵大得惊人的银杏树,估计像我这样身材的人两个都抱不过来。这树应该就是村里的风水树,风水树一般都是几乎是有了村子的时候就有了树,村民是绝对不会碰它的。这棵银杏树干已开裂欲到,村民做了个很大的“A”字型铁管架支撑住它沉重的躯干,使得它依旧长得枝繁叶茂,它的兴旺就预示着村子的兴旺。树下便是村路,村路很宽阔,靠农舍的一侧地上摆了一长溜丈八竹垫,四个角拿大石块压了,趁今天太阳好,农人抬出一筐筐自家刚收割的稻谷均匀地铺在上面晒干。尽管晒谷占了半条道,另一半的村路还可以有卡车开过而不会压了竹垫。靠河岸的一边,有几堆柴草正冒出浓烟,却不见明火,不知烧来做什么用的。 村路到头,果然有座平桥,桥很窄很短,桥下无水,几乎很难让我称它是一座桥,三两步便跨过了。过桥后见一条白色的石渣路,顺着山势蜿蜒向上,坡度平缓,没有台阶。怎么没见有售票处呢?不用买票吗?不买票是好事,我可以省点钱,可是我也没处去要导游图,山脚下又不见有一个村民,想问路也没处去,只好顺着山道瞎走了。 石渣路上有几道很浅很模糊的车辙印,应该是好多天以前有车走过时留下的,大概除了少数山民和“驴友”,这儿一年里都难得见人。于是环境就出奇的好,绿色覆盖了整片山,深绿的是茂密的常绿树种﹔颜色稍潜一点毛茸茸的是竹林﹔绿色斑驳夹有杂色的是落叶结果的植物。山墙的石缝里也爬满细枝,不知名的野花在山路边热热闹闹地绽放。多日的阴雨天后,山里的水充盈溢出,无数道细细的水流或隐或现地在山墙的植被间流到山脚,渗入土石中。 山路另一侧有一条沟不很宽也不很深,看似没有经历大水长期冲洗的石头或方方正正,或尖如立利锥,胡乱地散落在水沟里。加之一排大树歪歪长在水沟沿上,枝叶盖在水沟的上方,使得沟里原本就不大的水流全部隐没不见,细微的水声在空旷的山林间几乎听不到回响。 水沟对岸的山坡上是一片竹林,竹子长到碗口般粗,看似有多年没有人来砍伐,现在也不是挖笋的时节,只有白森森的竹叶和竹枝落满山坡,一直延伸到坡顶。 我的视角随着忽左忽右拐弯的山道不停地转换着,走过一程再回头看,原来已走到很高处。太阳在浓密的云层后露了出来,晒在身上暖烘烘的,身上很快热了起来。我停下脚步掏出相机,正准备拍下山景,忽听脚下“啪”地一声响,不禁吓了一跳。我低头一看,原来是一只有半个手掌大的红色螃蟹,正支起后退,高举一双可怕的大钳子,摆出了一副迎战的姿态,原来刚才的声响是它夹击钳子发出的。任何动物都会毫不犹豫地保护领地和幼仔,即便是平日里在温顺不过的小动物。记得小时候看到过老鹰抓小鸡时,从不好斗的母鸡非常勇敢地奋起抵抗,经过一场惊心动魄的搏斗,弱小的母鸡终于击退了强大的老鹰护住了自己的孩子们。这只螃蟹为啥要跟我“决斗呢”?大概是我侵犯了他的领地吧,我只得绕开去。而螃蟹舞动着它那对武器,在原地爬了几个来回,就像得胜的斗士在庆祝胜利。 走了有一个半小时,终于看见一个来人。那是一个中年农夫,挑着两只沉重的箩筐,嘴边叼着小半截香烟,一步一颠地迎面走来。 “你好!”我赶上去挥手打招呼。 “好!”农夫点头笑笑。 “问你一下,再往前还有什么可看的景点?”说着,我掏出香烟递了一支过去。在农村,给人递烟是有礼貌的表现,不像城市里给人劝烟属于很不好的行为。 “有!往前的山路长了,好看的东西太多!”农夫接过烟,夹在手指间指点道,“再往前去有条岔路,不管往那边走都可以的。”说罢,又一步一颠地走开去。 果然如农夫所说,再走不多一会儿,就到了石渣路的尽头处,前面出现了岔路。一条很窄,宽度不到石渣路的一半,用卵石铺砌而成,弯曲着伸向前方的深山之中。另一条往左侧的一方山坳处的空坪延伸,直到几座黄色外墙的老旧建筑物之前。 2010.10.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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