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件绿色的军大衣
—程埃原创—
四十二年前的三月二十九日,北方还是冰天雪地。吉林,延边的图们火车站鞭炮齐鸣、锣鼓喧天,一大群身穿统一颁发的绿色军大衣男男女女上海知青们欢快地跳下火车,很快被融入到口号声声的欢迎队伍中。
火车从上海开动时,工宣队的领队已经让每一个知青知道自己所被分配在哪一个公社以及生产大队几小队,知青们顾不得欣赏欢迎人群的热闹场面,一个个都焦急地积极寻找来接站的当地负责人。
当知青们围在一起到处打听的时候,人群中突然冒出一个头发凌乱,满面污垢,矮小而精瘦的一个庄稼汉。由他自我介绍说:他就是奉命来接我们一行十二名知青的生产队队长。
记得有一个女同学胆小,一看那个自称是队长的“乡巴佬”,小小脑壳上戴着那顶“威虎山”上的那个“小炉匠”狗皮帽子,光着膀子外面套着一件黑色破棉袄,为了防寒冷,他的腰间还绑着一根草绳,特别的醒眼。那位女同学被吓得一下子嚎啕大哭起来。
杯具啊,杯具——!生产队长像个要饭的(活脱脱像一部《暴风骤雨》电影里的贫农赵光腚),那生产队绝对不会好到哪里去!
我们被莫名其妙“押送”到了这里,只能听天由命啊——。
女同学的哭声刺激了男同学们,一个个都愤怒了。
其中一个是学校红卫兵的头头,属于胆大的,他一把抓住那个工宣队的领队衣领,大声问道:“你不是介绍说这里山清水秀、鱼米之乡吗?来瞧瞧!看看这位来迎接我们的父母官!”。
领队被责问一时无言回答,回头看见了这位“赵光腚”,皱了皱眉头对着那位可怜又脏兮兮而不知所措的生产队队长说:“县革委会不是早就给你们打招呼了吗?让你们穿整洁服装来迎接知青……”
那位队长拍了拍身上的灰土,轻声回答:“我怕来晚了接不到知青,所以提前二天就来了,晚上车站的候车室不让睡觉,我去货物处水泥仓库找了一个地方睡了,所以搞得满身是灰土,对不起啊——”
“县里不是给了你们往返车费和旅馆费了吗?”
“干嘛住旅馆,那多贵啊,我省下了给队里买几根马鞭回去。”
那位领队无语了,呆在一边。
在场的每一个人鼻子都酸酸的,不知是将要到艰苦的要饭区域奋斗一辈子,还是被眼前这位“赵光腚”式人物所感动。
知青们一个个爬上县里派来的那辆“解放”牌大货车,那位“赵光腚”队长对我们说,他还要留下帮着知青拉行李,怕行李丢失晚上还要看着。
这么冷的天难道他不怕冷啊?
一件崭新的绿色军大衣从车上扔了下来。
“队长,穿着——,我们等着你回来。”
从那天起,我的那一件唯一的绿色军大衣再没有穿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