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今沙龙] 中国古代断案传统:无尸不定案

远方

　　《水浒传》第二十五回“偷骨殖何九送丧供人头武二设祭”里有这么一段：武松出差回来，打听得哥哥武大郎被嫂子潘金莲和奸夫西门庆害死。他找到了旁证，到衙门去告状。想不到知县贪图贿赂，不予受理。但那狱吏却说了这么一句话：“都头，但凡人命之事，须要尸、伤、病、物、踪，五件俱全，方可推问得。”同样的话在《金瓶梅》的第九回也重复了一遍。  　　      

       “尸”，是指尸体；“伤”，是指经过尸体检验以后发现的致命伤痕；“病”，也是指经过尸体检验后发现的致死的病因；“物”就是指物证，尤其是指发现能致命的凶器；“踪”，就是指具有证人证言等足以证明行凶情节的踪迹。这确实可以称之为中国古代法律处理人命案件的“五大要件”。 　　      

       行岌访妾 　　      

       没有发现尸体就不能仓促定案，实际上是古代司法的一个传统。比如唐人刘肃在他的笔记《大唐新语》里就记载了武则天时代的一个案件。  　　      

       武则天当政时，鼓励告发，告发者往往被弄到御史台去当官。有一次，一个已经在御史台当官的告密人诬告驸马崔宣谋反。诬告者预先将崔宣的一个小妾拐走，藏在秘密的地方，然后诬告说：“崔宣的小妾知道他要谋反，要去告发，结果被崔宣杀掉，尸体扔到洛水里去了。”武则天就把崔宣抓进大牢，命令侍御史张行岌负责处理此案。  　　      

       张行岌仔细调查后回报说这是诬告。武则天很生气，训斥他说：“崔宣谋反的迹象很明显，你难道是有意放纵他吗？我要是叫来俊臣（武则天时代有名的酷吏）去查这个案子，那时候你后悔就来不及了！”张行岌说：“我确实比不上来俊臣。不过希望陛下委派来俊臣时，请要求他必须以事实结案，如果是为了逢迎陛下的旨意而诬陷清白之人，难道是法官应当做的事吗？我认为陛下刚才的话只是为了试探我而已。”武则天板起脸来说：“崔宣真杀了他小妾的话，就说明谋反的情节是真的。你再查不清楚，我就要来俊臣来审问你了！”  　　      

       张行岌只好去找崔家想办法。崔宣有个远房堂兄弟叫崔再竞的，发现每次在崔宣家里商量对策，那个告发的人很快就会知道。他估计在家里有内鬼，就故意对崔宣的妻子说：“我打算花300匹绢去雇个侠客，把那告发者给杀了。”第二天一大早，他就化装躲在御史台衙门附近观察，果然看见崔宣家一个姓舒的门客，鬼头鬼脑地跑到御史台门口，给了守门人一点钱，就进了衙门。不久就听说御史台里那个告发者到长官那里请求保护，说：“崔家雇了刺客来杀我，请赶紧报告陛下！”  　　      

       崔再竞平时很敬重这个门客，想不到却是他在捣鬼。他找到那个姓舒的门客大骂：“你这样陷害崔宣，有什么好处？如果崔宣承认谋反的话，首先就说你是他的同谋，大家一起死！你还不如帮助找到那个小妾，我给你五百缗（铜钱每一千文为一缗，就是一贯），足够你回乡过好日子，不然你也必死无疑！”姓舒的门客后悔了，连连请罪，就带了崔再竞一起去搜查那个告发者的党羽，果然找到了失踪的小妾。张行岌立即向武则天报告，为崔宣平反，把告发者依诬告反坐。 　　      

       蔡高候尸 　　      

       到了宋代，无尸不定案已经成了严格的司法原则，杀人案的审理，必须有尸体可验。在南宋人郑克写的《折狱龟鉴》一书里，就记载了这样一件真实的案件。  　　      

       北宋景祐年间（1034—1039），福州长溪县（今福建霞浦县）靠海边的一个村子里，有个老太太的两个儿子出海打渔失踪了。老太太一口咬定是村子里某户人家谋杀了自己的儿子，到县衙门喊冤告状。县衙门的官吏都很犯难，对老太太说：“海里经常有风浪，怎么知道你的两个儿子不是淹死的？况且就是被人杀死的，如果找不到尸体，依法也不能作为杀人案件来受理。”  　　      
       刚到县衙门任职不久的县尉（负责治安和刑事侦查的县级官员）蔡高却很同情这个老太太。他觉得从老太太的脸色来看，确实是有冤仇的样子。于是他暗中进行调查，果然发现老太太所指控的那户人家的确有杀人动机，也有作案的可能。他就受理案件，和老太太约定：“耐心等待十天，如果十天内找不到尸体，我甘愿为你接受缉捕杀人犯有误的惩罚。”  　

       蔡高在海边等到第七天，海潮真的将那两个失踪儿子的尸体推到了岸边。他立即主持检验，发现两人身上都有致命伤口。他下令逮捕老太太指控的那户仇人，严加审讯，对方果然认罪伏法。蔡高因此案声名大震，被长溪百姓奉为神明。

     （据：浙江法制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