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姓史,《水浒传》里九纹龙史进的史,是班上出了名的“坏痞子”,足足高出我半个头,一身蛮力。别的同学还是一张娃娃脸时,他的脸上已绽放出几颗高贵的青春痘,且很有星火燎原之势。 我们的学校边是一条很有名气的奉化江,奉化江的源头流经一个叫溪口的地方,那边曾被断定为龙脉之地,当年中华民国堂堂的委员长蒋中正就是从这里出来的。 靠奉化江紧连着我们学校操场后的是一家肉类加工厂,每天有大量家畜屠宰后的肠血污水流向江边,好在这些废弃物还都是原生态的,几经潮汐,不但没污染江水,边上的滩涂里还长满了各种贝蛤、小蟹、弹涂鱼,一片生机勃勃的景象。 我的那位史同学,就常常在自修课时领头翻过学校操场后的围墙去滩涂抓这些小鱼小蟹。当然,我也曾积极的参与过几次。光脚踩在滩涂的烂泥地里,脚指缝里冒出极黏稠的细泥,暖洋洋的江水没过脚面,不时有泥鳅样敏捷的弹涂鱼撞击脚背,感觉痒痒的。人过处,小蟹横着身子飞快地钻进它们的洞穴,一付慌张的样子,但不久又会急不可待地探出身子,二枚红脚钳,一个巨大,大过身体;一个细小,宛若吃饭时自备的刀叉,煞是可爱。 到江边滩涂上玩是校方绝对禁止的,为此我们都受过站罚,而史同学尤甚,还几次被叫来他父亲。一个很严厉的老爸。 史同学好起人家绰号,好捉弄人,会想方设法地恶作剧,谁有让他看不惯的事或是得罪了他,就会一直与你寻衅作梗。读初二时,母亲用一块浅蓝的“的确亮”面料给我做了一件短袖的“香港衫”。我不知道现在还有多少人知道这些曾经风靡一时的流行,但我是记得的。 这是一件我最时髦最心爱的衣服,每晚我都会细心地把它洗净晾干,第二天再喜滋滋地穿着它上学,连母亲都曾笑话过:星星开始爱漂亮了。 我的这样子终于惹我史同学注意了,他也终于忍不住在那天下午的自修课上,猫着腰悄悄地跑上来,在我短袖衫的背后滴上了墨汁。 同学一片哗笑,我还蒙在鼓里。但最终还是从众人的眼神里知道自己被搞笑了,脱下衣服看,果然。 我站起身向他走去,课堂里顿时肃静。 我知道自己不是他的对手,但我不怕他。 平时,我会忍耐、忍辱、忍气,会小心翼翼。但既然有麻烦找上我了,又有什么可怕的!我在这之前经历过的事情,让我早早就有了这样无畏的心态。 我走到他的桌前,他站起来,高出我半个头。他周围的同学也站起来,让开了。 我抓起他桌上的那支钢笔,狠命在摔在地上。我们扭打在一起。我被他连连摔在地上,头几次撞在墙角上,但每一次站起来都是我主动攻击,一接触到他的身体,我就会猛抓猛咬,不依不挠。 几个回合,到底是被其他的同学拉开了,我的嘴里腥腥的,牙齿唇角都在流血,身上有几处青紫的血块。我见他正怔怔地看着我,手在不停地查验自己的脸,脸上有几道很深的血痕是我给他留下的。 几个女同学开始捡拾地上的书籍,把倒下的桌椅扶正。我突然听到又高又大的他竟摸着脸庞像小孩一样的哭了。 班上的同学都惊呆了。 平时与他最要好的那个同学说,这下他真的不能回家了,他父亲知道他又在学校打架,会要了他的命! 我看着他,突然觉得他也蛮可怜的。 从此,他再没惹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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